第98章(1 / 1)

张明生离我很远,他微微偏头,看着别处,讲道:“我不是没有怀疑,不过他根本不介意向我透露他动了手脚。我想就算那些人去自首,供出他,他也不会有什么事。口说无凭,那些人没有证据,却收了他的好处。”

张耀年暧昧的承认,却没有披露任何细节,即使张明生录像录音,也没法用作证据。他无非是想击垮张明生,警告他,自己杀得了他的父母,自然也可以轻易摧毁他,这样才能让长孙拜服在自己手掌下,让他受自己控制。

我不知这是不是和张明生当年飙车寻死有关。

不过他活过来后,频频跟张耀年作对,我想他威胁这些警察的事,大概也有意无意地透露给张耀年:你看,你的人都已经出事了,你怕不怕。

爷孙博弈,暂且先不对彼此下手,就只是步步恐吓,就看谁的心理素质好。

我问他:“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做什么,难道放你出去查案?”张明生说得十分坦然,“而且他们的死,确实也和我有关。见他们死了,我也很开心,你想算在我头上,我也愿意承受。”

我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瞪他一眼,气冲冲地离开了。当初不告诉我,是为了让我收心。现在告诉我,依然是要留住我。我毫不怀疑,他也确实是把自己当作凶手,只不过意外被人窃取计划,意外成了他人的合作伙伴。

走出去老远,我的步子才慢下来。我心里明白,张明生并不是没有其他怀疑的人选。阴雨天,我匆匆离开墓园,外套一片潮湿,重到有些坠肩膀。

张耀年在那通电话里苍老的声音还响在我的耳边。他曾经也要收买我的老师。据他所说,老师拒绝了,线索却被同僚利用,张明生不会放过他。

张明生已经对我的老师生出了疑心。只不过碍于我,他没有提起。

假如张耀年说的是真的,那张明生的报复版图就比我想得更大,张明生也比我想得更阴暗,极端,偏执。

但假如张耀年说的是假的,那他就是在挑拨离间。

好笑,我和张明生还用离间?我们之间明明隔着大峡谷。

雨仍然在下,依旧蒙蒙的,一点也不痛快。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开始低头回想。

老师身上藏着秘密。越探究,我的直觉就更加尖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正凝神,被忽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跳,我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那边传来李译的高声谴责:“于sir,你是去哪里发大财了,又请假,知不知道挨骂的是我啊,今晚来不来医院。”

我一下子从陈年旧案中跳了出来,精神紧绷,猛地站起身:“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师母出事了?”

“没有事啦,只是你小师妹呢,嫌弃我手脚不勤快,不如你细心,”李译吊儿郎当地讲着,时不时声音还会拖长,和另一个女声斗嘴。

明显是珊珊。

我松了口气,连带着皱着的眉头和凝重的面孔都放松下来,僵久了,有些酸痛,我讲:“我马上赶过去。”

挂断电话,将手机装好,我决定找一个公车站牌研究一下,搭公车离开。

雨天,又靠近墓园,路边没什么人。

雨滴大了一些,砸在我头顶。

我忽然想起张明生发红的眼圈。

那一瞬间,他的痛苦显得有些异常,还一直捂着胸口。难道他有心脏疾病?应该不是,假如他的心脏有问题,当初飙车一半就死翘翘了,根本轮不到我来舍命相救。

明明身体一向很好的。我低声喃喃。

正想着,听见身后传来了轿车鸣笛声。

我刚要回头,就瞥见了刺眼的车前灯,那辆轿车不顾我的呐喊,直直撞了过来。刹那间,我的眼中天旋地转。

我趴在地上,感觉浑身都在痛,尤其是胸口和右腿,我应该是流血了。一句话也讲不出,也呼吸也变得艰难,每一次喘气,都牵引着浑身的痛。我的意识在流失,身体也在渐渐发冷。

闭上眼之前,我最后看到的,是一双深棕色皮鞋。

七十

我醒来,浑身发痛,稍一动弹,就听见类似塑料布一般嘈杂细小的抖动声。我躺在地上,背部直接感受着水泥的冰凉。双手被反绑着,粗绳,越挣越紧。一个男人在不远处哼歌,曲调断断续续。我微微撑起身子,想看清他的样子。空间内唯一一盏明灯吊在他的头顶,照出他的眉眼。

我眯着眼睛认了半天,才认清这个人究竟是谁。

是徐言宙。他一副医生进手术室的打扮,全副武装。他一边哼歌,一边在桌面上码好手头的各类刀具。他很熟练,有工具,有空间,他甚至在我身下铺了东西。

他要杀我。

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说不清是精神太紧绷,还是被车撞留下的后遗症。悄悄环视四周,是一间没什么装修的密室,没有窗户,不算大。大概是地下室之类的。

我不是没经历过这种处境,负伤,无法联系外界,面对一个危险且可怖的男人。只不过上一个加害者更倾心于和我演过家家游戏,这一个则是铁了心要送我去走黄泉路。不管哪一个,都让我吃尽了苦头。

我扶着墙坐起来,默默地观察着徐言宙。一个家境殷实的医生,长得不错,工作也体面,比起年轻时声名狼藉的张明生,他收到的唯一恶评,或许也只有李译一句无心的闲话。这样一个人走在街上,谁会相信他会对自己曾经的伴侣屡施暴行,甚至痛下杀手。

他甚至替我包扎了伤口。看着腿上的固定绷带,我背后直发冷汗。替我治伤,又要将我大卸八块。我不禁开始反思,我为人做事究竟出了什么纰漏,才会引得变态频频出现在我身边。我并不想自责,倘若能逃出升天,我还是会为自己扮演上帝,拨开眼前的云,往这几十年人生里望一望。看看究竟是自己太倒霉,还是偏执的人有相似的围捕目标。

“睡得好吗?”徐言宙讲话轻盈,似乎十分镇定,但只要仔细听,就听得出他尾音的颤抖。能嗅出精神濒临失控的疯癫味道。

我依旧看着他,没有回答。

看他这个状态,我逃生的机会即使有,也一定会很艰险。

“我从来没见过你睡着的样子,因为你始终不肯同我太亲近,”徐言宙朝我笑了一下,随手拿起一把匕首,绕过桌子,慢慢走向我,“可我是你第一任男朋友,你亲口讲给我的。”

他越走越近,最后直接蹲在了我的身前,刀尖在我腹部比划,顺着衣服往上滑,他抬起眼皮,眼中没有笑意,只有失控,他说:“为什么你不依赖我?阿潮,为什么你要跟我分手,你看不起我吗?”

我眼看着刀尖像银色的蛇头一般,在我的身上巡行,下意识收紧了小腹,挺直脊背,想离它远一些。

但徐言宙一把捞住了我,不许我离开,他突然爆发,朝我怒吼:“还是说,你根本就是骗我的!”

他有些神经质地凑了上来,似乎在嗅我身上的味道,轻声道:“你给几个男人睡过,你是不是已经万人骑了。”

我不敢出声,生怕一句话就激怒他,勉力镇静,只用眼睛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