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还在整理呢!你不能进去!"张二婶看到冬日的动作,大惊失色,随即往前一挡,整个人竖在那门板前,不让冬日进去。
"你这混小子,怎能往里看?"李婶见状也拉着冬日的手,斥责着。那知冬日挂着刚分娩的娘子,如今说什么也听不进去,挣扎着便要甩开他娘的手。
这时秦晰无暇顾及眼前混乱的情况,他被塞了一个刚生下来的孩子,生怕伤了这脆弱的孩子,手上不敢使劲。他又怕力道太轻,抱个不隐,会不小心把孩子摔着,颇为手足无措。
向来讨厌秦晰和生人接触的小狼,也不知怎的,竟然没有排斥这娃儿。他睁着眼,好奇地看着秦晰怀中的婴儿。
那是个红通通的小团子,眼睛未张,嘴巴张张合合的,偶尔咿咿呀呀的哼声,那微弱的呜咽直教人心里软掉一大截。小东西一下子在秦晰的怀中划着小手小脚,一下子又把细细的指头含在嘴里,咂咂的吸吮起来了。
秦晰看到婴儿纯真的模样,甚是喜爱,对上这般小小的孩子,谁又能硬起心肠呢?想及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个牙牙学语的娃儿奶声奶气地叫着"爹爹",秦晰心中蓦地抽痛,拥有与自己血缘相系的孩子,对他而言是触不能及的奢望。
"秦大夫。"小狼指着那小娃儿朝秦晰叫道,每当小狼遇上不懂之物,"秦大夫"这三字便会成了替代。
"这是刚出生的孩子。"秦晰不断纠正自己抱着娃儿的姿势。
"孩子?"小狼察觉到秦晰没有分太多的注意力在他身上,小醋坛子脸颊一鼓,便伸手往娃儿的脸上戮下去。
"哇啊啊!哇啊啊!"婴儿敏感的脸那经得小狼不知收敛的劲力,立刻便张嘴哭闹起来了。
秦晰手忙脚乱地哄着怀中嚎啕大哭的孩子,倒也没时间去捏捏小狼的鼻子,说他的不是了。秦晰此时全副心思放到孩子身上,小狼更感不满了,他狠狠地瞪着那个水包子,全然不觉自己是那罪魁祸首。
娃儿这一哭,总算是唤回少年郎的理智,冬日急忙转过身,看他新生的小儿了。
"秦大夫,不如由你替这孩子起个名。你念过书,是识字的,终归比我们这些粗人懂得多。"冬日自秦晰手里接过泪水泛滥不休的娃儿,笨拙地轻摇着。 "也正好可以让这小子沾沾秦大夫的福,他日做个聪慧之人。"
"孩子取名这等大事,自当由李叔来做主。"秦晰急忙拒绝。"孩子该承祖宗的福荫,断然不可让我来。"
冬日听罢只好放弃,高高兴兴地与自家老爹商量这取名的事。众人此时亦迫不及待地围着小娃儿,想要看看这李家新添的小子。秦晰没有凑过去,静静立于一旁,含笑看着眼前欢乐的情景。
"名字,什么?"那婴儿离了秦晰的怀中,小狼立刻黏到他的身旁,此时小家伙仰头看着秦晰,觉得这个模样的秦晰使他极其不舒服,马上出声叫唤。
"名字便是人的称号,比如竹言,'竹言'这二字便是他的名字了。"秦晰耐心地向小狼解释。
"小家伙,名字?"小狼再次提出疑问。
"这只能算是个亲昵的称呼,不是名字。"秦晰经小狼一问,才恍然醒起小家伙压根儿没有正式的名字。
"名字,你取。"小狼思索半晌,拉拉秦晰的衣袖,逐要求道。
秦晰听毕一愣,他没想到小狼会提出这种要求。名字可是不能随便出的,若说姓氏是承了祖宗的福荫,这名便是维系着人的一生。倘若由他取了名,便是在那人身上下了烙印,代表了他对那人的期盼。每当有人叫起那名,总得想起是这么一个秦晰取的。他终是不愿在别人的生命中留下太多的痕迹。
小狼有此灵性,能化身为人,对他而言,这取名之人必会落下难以割舍的羁绊。加之,名字带有的力量,个中隐含之意,也会影响小狼往日的品性修道,他又如何能担上如此重大的责任呢?
"回去我教你认字。"秦晰摸摸小狼的头。"这名,还是待你长大后自个取,可好?"
"名字,你取!"小狼坚定地道,心里泛起道不清说不明的酸意。以往秦晰纵着他,鲜少拒绝他的要求,现在这般直接的回绝,让小狼生起了点点的委屈。
"这名还是得你自己取。"秦晰对上小家伙希冀的目光,不禁松了口。"镇日叫你小家伙也不当,不若由我替你配字,也正好作为称号。"
按理说男子均是在二十以后才配字,但刻下秦晰不愿小狼失望,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他认为待小狼有了自个的名,便会忘了曾经有过的字,他终究会成为小狼悠长岁月中的过客,一个孩童时的故人而已。
他日与小狼相识之人,所叫所唤,仅会是小狼的名,这字恐怕会渐渐被人遗忘。如此,秦晰也不避为小狼取字了。
小狼弄不懂什么名和字的分别,只知道秦晰愿意顺着他的意,心里立法欢快起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秦晰,待他说出自个的名号。
"这字就取作子朗好了。"秦晰沉吟片刻,想出了这么一个字。"狼、朗,也是取个谐音,朗也有光明澄澈之意,望你日后不会遇上任何阴霾,过得平坦。"
"子朗!子朗!"小狼虽是不明个中之意,却为了秦晰的妥协而高兴。
"对,这便是你的字了。"秦晰含笑看着小狼蓦然亮起的双眸,那绿得发黑的眼睛,此时闪烁着愉悦的光芒。
"子朗!"小狼拉扯秦晰的袖子,他想听秦晰道出他的字。
"子朗。"秦晰会意,开口唤道。"子朗。"
"子朗!"小狼再次拉扯秦晰的袖子,要秦晰多唤一次。
"子朗。"秦晰应道。
"子朗!"小狼直直盯着秦晰,又再要求道。
"子朗。"秦晰轻捏小狼的鼻子。"好了,该停下。"
──秦晰自以为为小狼取的字只是担了个称呼的作用,那又知道在小狼心中,早已把"子朗"二字当作他的名了。这世界的羁绊又岂止血亲姓命诸若此类,当中的关键不过是"情"之一字,有时所谓的牵绊,在不经意之间便结下了。
第十五章:嫁娶
李家的小子才出生不久,渐渐也各有几户人家的孩儿落地,就在十来天中,村里便添了八个男孩女娃,教秦晰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得了个空,暂且能喘过气来,秦晰又得顾着屋舍后的药田。这些天下来,秦晰几近是隔日浇灌一次,也亏得春天偶有小雨,那些药苗尚能在滋润中拔高长大。
"使不得。"秦晰看到子朗颤颤巍巍地捧起一瓢水,立刻上前接过。"这对你而言太重了。"
"水。"子朗抿嘴,指了指身后的药田。"帮忙。"
"我知晓你的心意,你现在还小,力气有所不足。"秦晰莞尔,拍了拍小家伙的头。"待你他日长得比竹言高,力气长了,再来帮忙吧。"
秦晰看着子朗皱起眉头,一副受气包子的模样,心里有些不忍。只是这重活他尚且不放心竹言接手,何况是仅有六岁模样的子朗呢?
"秦大夫──"
秦晰闻声一凛,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往屋内抄起药箱,他下意识地认为又是那家的女子要生产了。他尚未动身,手臀便被人紧紧攥着。秦晰低头一看,小家伙不知怎的又摆起防备的姿态。
"秦大夫──你可是在家?"
这回秦晰听得真确,那分明是女子的叫声,而且有几分耳热。子朗听到又一声的叫唤,整个身子紧绷起来,眼睛泛着红晕,带有汹涌的敌意。
秦晰察觉到子朗的异样,便细细拍抚过他的脊背,使他渐渐放松下来。秦晰放下手上的水瓢,抹净了手便要往屋前过去了。子朗也没阻止,只是紧紧贴着秦晰,近乎是半寸不离地黏着秦晰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