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晰看罢一怔。这小家伙镇日存了这么多的心思,教秦晰实在难以分辨──他到底是在家里养了一匹狼,还是养了一只狡猾的狐狸?
早饭过后,秦晰有些犯懒了,收拾过盘盏后便半倚在榻上,捧起医书打起盹来了。小狼自是趴在秦晰的腿上,把秦晰的发丝攥在手里玩弄着。
竹言轻扯秦晰的衣袖,待接到秦晰疑问的目光后,指着墙壁的方向,并打了一个手势。
秦晰依着竹言所指的方向看去,恍然想起那是药田的方向。
"昨日夜半忽地下起雨来,现下泥土湿润,再多浇灌便会浸坏那些药草的根。"秦晰解释道。"待到午后,泥里的湿意渐去,再加浇溉便成了。"
竹言颔首,便放开秦晰的袖子。他于桌上摆了毛笔纸张,打算习字。虽说他习惯在平日里使用炭笔,可是对于蘸墨写字,竹言也是颇为喜爱的。
此时室内显得一片和谐宁静,也是一幅温馨的画面。但是老天爷看不过秦晰这般舒坦的日子,非得在这种时候打扰他。
"秦大夫──秦大夫──"门外忽地响起慌张的叫唤。
秦晰放下医书,心里暗暗可惜,今天恐怕是不能安静地待在家里了。
第十四章:羁绊
秦晰正要下榻,便有一个黑实的少年自外头闯了进来,慌慌张张的喊着秦晰。秦晰一看,那少年黝黑的脸上带着微红,额角泛起汗水珠,竟是在急忙中跑来他这的。
"冬日,发生什么事了?"秦晰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急喘不已的少年。
"秦、秦大夫......"名唤冬日的少年顾不上缓过气来,拉着秦晰便要往外跑。"小红、小红快要生了!"
秦晰了然,这李冬日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在两年前成了亲,他的娘子于去年夏天怀上孩子,那还是他诊断出来的。算算日子,也该是这时候生产了。这时代的女子生产尤其危险,不少女子便是在此过程中损了命的,何况李家媳妇头回生孩子,什么经验也没有,莫怪乎这少年如此焦急了。
"冬日,别着急。"秦晰尚未来得及抽出手,小狼已经一巴掌拍下去,硬生生打走了冬日的手了,秦晰见此,只得安抚地摸摸小狼的头。"我还没有拿药箱。"
"对、对,得取药箱。"李冬日闻言一愣,不禁涨红了脸。"我、我也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了,这、这......总之一切劳烦秦大夫了。"
"可有叫稳婆?"秦晰拿过药箱,细细检查内里的银针膏药。小狼紧贴在秦晰身旁,以防备的眼神盯着那个不速之客。
"有、有。"李冬日磕磕巴巴地回答。"阿娘、阿娘找了张二婶。"
"羊水可是破了?腹痛开始了没有?"秦晰看到僵直着身体坐在椅上的冬日,不禁泛起笑意。这可是标准的初任父亲啊。
小狼看到秦晰的笑靥,心里不满更甚。他本是舒服地窝在秦晰腿上,却被无端打扰了,这人刚刚碰过秦晰,现在竟又勾去他的注意!小狼细数冬日的罪项,看着他的目光夹带了不少的敌意。
"没、没,还没有破。"李冬日慌张地说。"痛了半个时辰。"
秦晰在心里盘算着,现在既然尚有充裕的时间,正好可以先抓几服补血的草药。那李家媳妇只有十七年华,若是生产中出了什么状况,接生妇终究不会处理,他还是得早些去那看顾着。
"秦大夫,孩子还有多久才出来?"李冬日不安地搓着手,他虽然对孩子殷殷期盼着,但心里更为不舍妻子受这生育的苦楚。
"最快也得担上两个时辰。"这生产的情况因人而异,有的女子只需一个时辰,也有女子痛上整整一天,直到夜半娃儿才落地。现在李家媳妇羊水没破,只怕生产时间还要来得长些。
"两、两个时辰!?"李冬日猛然自椅上跳了起来,一脸紧张。"小红尚要痛上两个时要么?"
"你且放宽心,这是生孩子必要的,倒也没什么危险。"秦晰看出这少年对自家娘子端的是真情实意。这农家夫妇倒是相依相偎,那像大户人家的,妻妾成群,勾心斗角,没有一刻消停。
"那、那,秦大夫你可有法子让小红不受那苦痛?"李冬日心里认定这神仙般厉害的大夫必然可以帮助自家娘子。
"我得先去看看情况。"秦晰背起药箱。"你们留在家好了,我走这趟要花的时间不定,若是我赶不及回来,自会托人替你俩送饭的。"
小狼得知秦晰要独自出诊,立刻抱着秦晰的手不放。平日秦晰看诊已经多次留他在家,虽然每次看诊用不上一天的光景,又是在这村子里头,但只要想到这长时间里秦晰是被他人占了去,小家伙的心中就有千百个不愿意。
"去,去!"小狼大声地嚷着。"我去!"
秦晰看着小狼耍赖的模样,颇感无奈。这回看诊时间不家,他也实在放心不下小狼,生怕小狼会和竹言在家闹上,只好带着小家伙出去。
"好吧,小狼你随我去便是了。"秦晰转头问竹言。"竹言你可要一起?"
竹言抿着抿,沉思半响,轻轻摇首。男孩心里也是想要跟着去的,却怕会为秦晰添上麻烦,于是便打算留在家,也好为秦晰打理家中杂事。
"竹言,要是家中有什么事,别忘了找邻家帮忙。"秦晰嘱咐道。"冬日,我们这就过去吧。"
"好、好!"李冬日想拉过秦晰的衣袖,被小狼一瞪,讪讪地放下手。"这就过去。"
距冬日家还有二十来步的距离,秦晰便看到李家婶子在外头徘徊着,不时往这边张望。
"秦大夫,来、来,进来坐。"李婶看到秦晰,马上迎了过来。"可是用过早饭了?不,我还是去弄点东西吧,秦大夫,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李婶,不用忙了。"秦晰连忙制止李婶。"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刚进了房里,张家婶子在里头忙着。"李婶拿过布巾在椅上抹过,才让秦晰坐下。"冬日的两个嫂子也进了去。"
"这都是补血的药,生下孩子五个时辰后再服,三碗水煎作一碗,一天两次。" 秦晰听罢,估计李家媳妇快要生产了,他自药箱取出几个纸包,递给了李婶。"用完了尽管找我要,可别客气。"
"这太劳烦您了......"
"啊──"李婶的话尚没说完,房内蓦地传出声嘶力竭的叫喊。
小狼闻声瞳孔蓦地一缩,忽然埋首在秦晰的怀里,身子微微颤抖着。
"没事,要是怕就别听。"秦晰以为小狼害怕那吓人的尖叫,安抚地拍着小狼的脊背,待小狼稍稍放松,便以双手捂着小狼的耳朵。
秦晰全然不知,小狼那墨绿的眼睛泛起了红晕,紧攥他衣袍的指甲瞬间增长变利。小狼窝到秦晰怀中,并非因为惊惧,而是嗅到了房内那血腥味儿,激起了些许兽性,贪图秦晰令人安心的气息。
将近半个时辰过去了,那女子的叫唤渐渐虚弱下来。秦晰有几分忧心,本以为李家媳妇早早进了房,这回定是顺产,那知叫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分毫停下的意思。秦晰虽然通晓妇科,但这产房之地向来不允男子入内,秦晰只得在外头干等。
"生了!生了!都平安!"又过去了一阵子,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张二婶抱着一个小包袱出来。"恭喜了,这可是个多头!"
"哎呀!"李婶听闻是个男孩儿,立刻红光满脸。"辛苦了,辛苦了。"
在那叫喊响起时,准爹爹冬日不停踱步,不敢随意出声,生怕惊扰房内的小红,只能把所有焦虑往肚子里吞。这时他听得门板打开的声音,脖子僵硬地往后转,紧张兮兮的朝张二婶臂间探看。待得知孩子无碍后,他一把手抢过那婴儿,笑逐颜开。
"儿子!这是我的儿子!"初为人父的少年高兴得团团转,不到片刻,他忽地一顿,把婴孩塞到秦晰手里。"小红、小红怎么样了!"冬日猛然想起自己的娘子,便要往产房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