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孙太后本就心烦,被何嬷嬷啰嗦后不觉更?加郁躁,她?道?,“就此打住。”

“我乏得很?,”孙太后说,“你去找个乐师来给我奏首《长寿乐》,我听着好睡觉。”

何嬷嬷见她?开口又?提到了?“长寿乐”,心想?看来昨夜的闹剧和今早皇上的劝导还是没?能止住太后的心思。

何嬷嬷一边无可奈何地喟叹声,一边不得不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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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慈宁宫,景丰帝未回养心殿,而是转头?去了?汪贵妃的承乾宫。

景丰帝和先帝的审美完全不一样,汪贵妃是个与孙太后截然不同的女人,贵妃温柔敦厚,体贴大方,唯一的缺憾是膝下?无子,但她?对待不是自己孩子的太子一样视如己出。这是景丰帝当年立她?为?贵妃的关键原因。

刚在慈宁宫里与孙太后这样战斗力强悍的女人纠缠了?一阵子,景丰帝觉得自己眼下?急需去温柔乡待上一会儿,解解心头?愁绪和烦闷,他遂到了?汪贵妃这里。

景丰帝到的时候,汪贵妃正倚在贵妃榻上看书。听到宫人通报皇帝来了?,汪贵妃忙上前行礼相迎。

景丰帝没?让她?行完整的大礼,一手扶起她?,道?:“起身罢。”

“在看什?么书?”景丰帝坐下?后,随口一问。

汪贵妃笑说:“闲来无事,读读史书。臣妾学问粗鄙,在您面前,就不班门?弄斧了?。”

汪贵妃知?书达理,听她?细声细气地说话,果然就比听太后的冷言冷语舒坦多了?,景丰帝长吁一口气,他淡淡说:“近年来,关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愈来愈受推崇。可依朕看,人若完全不通诗书,难免就会不通情达理。”

汪贵妃知?道?皇帝一早去了?慈宁宫,此刻听皇上这样说,心中明白他八成是在慈宁宫里受了?太后的气,方才来自己这儿找安慰。

关于太后和皇上之间的事情,汪贵妃不便掺和,因而她?也不接茬,只?含笑说道?:“皇上这话可就太刁难人了?。读书多了?怕被圣人说无德,读书少?了?却要受陛下?的白眼儿,让天下?女子日后如何是好?”

景丰帝看她?眼,悠然说:“像贵妃这般就很?好。”

汪贵妃笑中带羞地凝睇他,脸上有丝胭脂色:“皇上取笑臣妾。”

景丰帝含笑将爱妃的纤纤玉指放在掌心中把玩,想?到了?今早在慈宁宫见到的徐意,他忽而又?感慨道?:“女人倒也不定都要柔情似水,有时候,性烈如火一样是种风味。”

汪贵妃还是头?回听景丰帝说这样的话,她?妙目微睁,还在犹豫是否要追问,下?一刻,景丰帝主动将发生在慈宁宫的事情与她?分享了?遍。

说起徐意时,景丰帝的口吻平淡,不带喜怒,可或许是她?多心了?,汪贵妃总觉得自己还从中听出了?一丝别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曼声说:“皇上好像挺欣赏徐家的这位小丫头?。”

景丰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慢慢道?:“朕欣赏她?,是因为?朕发现虎父无犬女,她?连慈宁宫的宫人都敢教训,这脾性,倒顶像徐彦,朕觉得有趣,并?无其他意思。”

汪贵妃的心刚刚踏实落地,却听到景丰帝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假若有朝一日她?真进了?宫,她?是徐彦的女儿,以徐彦的功劳,普通妃位岂能与此女相配?”

景丰帝似笑非笑地道?,“届时你这贵妃之位恐怕要让贤。”

虽然知?道?皇上此话玩笑成分更?多,但汪贵妃仍然笑意微顿,她?为?之语滞,半晌方才道?:“贵妃的位置贤者居之,若陛下?真对其有意,臣妾愿意相让。”

景丰帝凝眸看她?,他的神色郑重起来,他说:“朕不会。”

“前朝外戚之祸犹在眼前,”景丰帝道?,“朕百年之后,徐彦、管季、陆纨三人可为?托孤重臣。他们三人既能辅佐新帝,又?可相互制衡。徐彦若为?外戚,这份平衡必然要被打破。何况人心不足蛇吞象,徐彦是难得的忠臣,朕不想?这份忠心变质,所以朕永远不会让徐家的女儿入宫。”

这也是他今天下?朝以后连忙赶去慈宁宫的原因。

历史上,能真正做到君臣相得的君主和臣子并?不多,这是种难得的缘分。景丰帝不想?他与徐彦之间的君臣情谊被任何因素影响。

汪贵妃听帝王这样讲,忙不迭凑了?过?去,她?低语说:“陛下?正当壮年,作甚要说‘百年之后’这样丧气的话题。”

景丰帝哂笑淡淡,他眼里微露一抹沉重的神情,他嗓音低沉地道?:“太子身子单薄,朕不得不早做打算啊。”

景丰帝子嗣不丰,膝下?仅仅只?有一个太子,而太子至今还未诞下?皇孙。念及此事,景丰帝与汪贵妃的神色都变得凝重了?些。

二人一个沉吟不语,一个微微苦笑。

第099章 劝说

第九十九章

徐意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浑然不知在她睡觉的途中,他们?父子言语间产生过?的那些腥风血雨。等她被陆承叫醒时,马车已驶到蒋国公府的门前。

徐意一脸睡眼惺忪的表情, 她揉着?眼睛问:“到了?”

许是因为刚刚睡醒,她滚圆的杏眼中透露出一股迷离之色,翘睫上沾着?微微的莹光。她脸色白腻, 两颊融融的,这副模样稚朴而不失天真。

陆纨与陆承两双眼都黏在了她的面?孔上, 谁也不说话, 他们?就这样定定瞧了她一会儿。

待徐意将睫毛上的水珠擦干净后, 陆承才如?梦初醒地“嗯”了下,虽然心里依旧憋着?不平和脾气, 但面?对徐意的时候, 他的语气还是尽量和顺的, 他说:“阿意还想睡么?”

哪有到了家门口还睡在马车里的道理,徐意打着?哈欠道:“不啦, 既然到了,那我要回家啦。”

言罢, 徐意准备掀开车帘。

“阿意。”是陆纨在叫她。

徐意又扭头看过?去。

陆纨已坐回到徐意的对面?,他目不交睫地望着?她,睫羽颤动了一下, 仿佛有些不舍她从?自己的视线里这么离开。

他迟迟不讲话,徐意不由又打了个哈欠。

陆纨的面?容清俊,他的薄唇一张一翕,他道:“这阵子, 内阁里有些忙,加之国公府我本也不方便来。”

“阿意养伤的日?子, 我大抵无法来看你。”陆纨望着?她,轻声地说。

闻得此言,徐意的表情没?有浮现太大的波动,她平和一笑,点着?头道:“没?关系,你忙你的就成。”

“沛霖也要注意身体?,好好休息呀。”徐意关切地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