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醇换好军靴,提着鞋走来,在他身前蹲下,膝盖刚好搁在楼梯角。他俯身握起杜敬弛脚踝,伸手在对方修长的跟腱揉了两下:“酸不?”

杜敬弛如实说:“酸。”

孟醇替他掸掉脚上的沙子,穿好鞋,起身将拐杖拿到手里:“走吧,先送你回去。”

忘记还有一道楼梯,孟醇没注意,趔趄着摔了一跤。

杜敬弛看着孟醇站不稳的样子,也不知道哪戳中他,笑得露出满口白牙,胸脯一直震。这还是孟醇头回见他笑成这样,脸上两道浅浅的凹痕,跟小猫胡子似的。

...有没有这么好笑。

“你皱纹笑出来了。”

杜敬弛脸一僵:“什么玩意?”

孟醇指指眼下苹果肌那块:“就这。”

“...我谢谢你啊。”

杜敬弛被送回矮楼门口,一边往里走,一边忍不住回头偷看孟醇远去的背影。他觉得哪怪,形容不出来。

他摆正目光,就撞到瑞挪,贴身的衣服被汗水染成另一种深绿色,紧贴在健壮的身体上。

瑞挪显然刚训练完,面色如土,汗流浃背,嘴唇抖个不停。要开口,操场哨声又响了。

现世报。杜敬弛想。阿盲看着挺和善一人,原来手下这么无情。

孟醇走进泽托房间,屋里赫然站着八个底曼面孔,有六个人跟他合作过,也算熟悉。

经上校慎重考虑,重新挑选出八个能力出众、经验丰富的佣兵,敲板了最终执行人员,以建筑公司的名字作为代号,组成卡特琳娜小队。

任务保密,行动保密,泽托和技术人员将在明天负责指挥他们,提供远程协助。

九人分别换好装备,调试通讯设施。北方营自有的武器不大趁手,孟醇换了把从底曼带来的冲锋枪,感受抓握上的细微差距。时间紧迫,没有更多时间让他们准备。战争瞬息万变,谁也无法预料剩余几小时内会出现什么状况,叛党是否会找到那三十名人质。必须杜绝意外发生。

孟醇隔着面罩,朝收音,录影设备,随便说了几句话,过了一会,传来电流声嘈杂的一句收到。他向泽托竖起拇指,表示检测完成。

泽托目光炯炯,看着全副武装的九名佣兵:“今晚好好休息,凌晨出发。”他们也有的是父亲,有的是人子,并非无亲无故,冷血无情,“站在这的没有孬种。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政府失望。”

孟醇同其他八人站在旷野,讨论战术的同时,香烟一根接一根。

他想起曾在中东某地听过的故事,说,当你离去,要让一个人知道你的离去,这样掌管记忆的主才会记得还有哪个孩子没有回到家乡,届时没有给过世间任何人的恩典,将给了你们。

孟醇自觉走过的地方都是坟场,陪伴也都瞬间,他执拗地选择前往破败的世界,到头却在深埋的废墟,在被钢筋刺穿身体的老人嘴里,听见一篇神性崇高的念白。

狗屁信仰,主不在这。如果他存在,为什么你死了?而不是渎骂老天爷的我?

现在他无法控制地回想老人沙哑的声音,刺穿肉身的脏腥轨柱,和这些年。

惦念好似黄金一样珍贵,不该扔进深渊。孟醇是这样认为。

锋利的军刃在男人手中流转,丝毫不见笨重,宛如河道蜿蜒,却始终如一。

第00章0*长腿00老啊姨00整理

夜,车灯下尘土翻涌。

道闸缓缓升起,五辆越野依次驶出关口。屏幕上,九人经过减速带,镜头分别晃动起来。

泽托附身向话筒祝好,他们不约而同回答:“收到。”

孟醇独自开在队伍前沿,月明星稀,大道一览无余,顺便压下探灯扎眼的光亮。他关起车窗,走神地想,杜敬弛有没有发现自己留下的笔迹。

也许应该换张大点的纸写。

孟醇半是懊恼,半是心宽。其实没发现更好,如果任务失败,杜敬弛凭什么承担这份压力呢。

他没选择在杜敬弛跟大虹等人说笑时上前打扰,那会儿李响青带着三个小姑娘也在,同许多避难的外国公民坐在食堂聊天,场面好得不像话,看着他们,谁能想到属于战地的一刻。

“政府消息显示,目标地点有少量民兵聚集,图捕发送于十分钟之前,注意甄别。酒鬼,收到请回复。”没有得到孟醇应答,看着屏幕上不断前进的视像,泽托再次贴紧传讯器重复,“收到请回复。”

耳机电流声明显,指挥官的讯息被解构成无数字节,好在短暂的嘈杂过后,对面还是准确获译了内容。孟醇耸肩挤了下耳朵,说:“收到。卡特琳娜将视情况更换路径。”

车队停靠在距离终点两百米内,藏在一块巨大的砂岩后头。一名狙击手留在原地,随时观测外部的情况,剩余七人则趁着小跑前进,通过后门成功进入工厂内部。

屏幕里,热成像仪下的视界只有单一的暖色,花哨,刺眼,令人无来由地燥虑。泽托一手抱胸,一手立于其上,食指摁过双唇,目光紧跟孟醇的步伐。

孟醇位于队伍前翼,突然向后打出停止的手势,一行人默契蹲下,屏息凝神,枪口微抬。

工厂是一座正方形建筑,中空,四个角落都有楼梯。孟醇稍稍探头,便能透过围栏看清对面上下层的状态。

他们是直接到达了第三层。

由孟醇领队的四人走左,另外四人伏右,各占据两边楼道,中间隔着传输用的吊锁。同组的队员又背靠着背,两人观头,两人察尾。

分队长朝孟醇作出向下的手势,请求前往底层寻找救援对象。孟醇竖起拇指,示意楼道安全。

截至目前,暂未发现民兵踪迹。

孟醇组于是一鼓作气来到四楼,偻起肩背,安静地潜行在结构繁杂的地带。

指挥部的人看着屏幕,大气不敢出一声,无论是泽托这头,还是孟醇那头,都寂然得仿佛没有呼吸。

四楼安全。

第五层是整个工厂最顶部的地方,中空的区域也至此被水泥封填,六个生锈的铁钩嵌在上面,支撑着全长近十二米的巨型吊轨。1〉0〉﹒〉﹕〃0 日更﹕

因为第五层不再是简单的铁丝地面,很难像前两层那样通过镂空分辨是否存敌,孟醇等人必须假定民兵存在,全面警戒,做好即刻交火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