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他抬起下颌,将头靠在沙发脊上,目光范围只有奢华的多层水晶吊灯。原楚聿漫无?目的地扫了两眼,听到了林琅意很轻微短促的一声笑,像是晨曦微亮时,花蕊处凝结的露珠从花瓣上滚落发出?的一点甜蜜动静。

他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发生了什?么,是边述又冲她笑了,还?是两人心有灵犀地眉目传情了,亦或是他根本不?能?理?解也?难以介入的话题,原楚聿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鼓鼓抽动着疼起来,他彻底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理?会?。

林琅意笑得更开心了。

终于到了开饭的时间?,林琅意照例在自己的座位坐下,按着平时,她旁边应该是原楚聿的位置,父母则在对面。

但今日父母不?在,林琅意原本想让边述坐在自己身?旁,让原楚聿坐父母的位置。谁知椅子才刚拉开,原楚聿半步转过来,一条长腿不?偏不?倚地夹在正欲靠近这里的边述和椅子中间?。

边述被拦开,被迫停下脚步,原楚聿阻隔开人时的动作半点不?含糊,施施然在林琅意身?旁坐下,还?彬彬有礼地摆了个“请”的姿势:“客人来,总要?坐贵宾位的。”

边述沿着他的手势望去,严格来说对面的位置确实更像主人左右手的贵宾位置,可是……

他朝着林琅意看去一眼,可是她没空看向自己,只皱着眉不?爽地盯着原楚聿的后脑勺:“你让他去对面干嘛?”

“坐你正前方不?好么?”原楚聿说,“你们在食堂吃饭难道不?坐对面?”

林琅意斜着眼睛看他:“有时也?坐旁边。”

“极少数,除非那天杭茜请假不?来上学?。”原楚聿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你们不?可能?不?一起吃饭,难道你会?因为所?谓的‘男朋友’而抛弃好友?你林琅意就做不?出?这种事。”

这段分不?清是贬是夸的话让林琅意噎住,边述知道林琅意是在照顾他初来乍到,不?愿让她为难,绕到对面坐下:“没事小意,哥哥也?是照顾我。”

林琅意分明听到了身?旁人从鼻腔里挤出?了很轻的一声气音,侧目望去,原楚聿满脸写着“谁是你哥”这样倨傲的话。

边述特意将林琅意喜欢的虾放到了她面前,他隔着距离点了点,殷勤:“尝尝看?”

林琅意非常给面子,第一筷子就夹的虾,捧场:“看着就好吃呀。”

她才刚低下头咬住,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拢住她从后肩滑到前的长发。

原楚聿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了根发绳,他捋下来递给她:“落在我房间?里的,浴室有,枕头下也?有。”

边述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

林琅意将筷子一搁,原楚聿却将整个上半身?都倾过来,说了句“吃你的”,便无?比熟练地帮她梳了个高马尾,扎不?进去的碎发也?被他一一捻好别到耳后。林琅意一只虾下肚,这头发已经梳整得精神又好看。

简单的小插曲,正式用餐后原楚聿就将所?有的重?心都放到了边述身?上,断断续续地问了些问题,边述收回方才一瞬间?的敏感,一边专心致志地回着原楚聿的问话,一边给林琅意剥虾。

他剥虾剥得干净利落,单独的一个小碗里很快就堆起了鲜嫩可口的虾肉。

边述毫不?在意地对外表现着他对林琅意的亲近和上心,堂而皇之将这碗虾肉推到她面前,还?给她夹了其?他她爱吃的菜。

林琅意挑出?里面裹挟的胡萝卜,边述先是苦口婆心地谆谆规劝了一番,见她油盐不?进,这才端起自己的碗过去接:“给我吧。”

林琅意欢快地解决了不?爱吃的胡萝卜,他无?奈地笑了笑,将那片胡萝卜夹起吃了,然后才接上原楚聿的问话,有条不?紊地回答他。

原楚聿表情很淡,对于方才的互动半点反应都没有,他根本没问两人恋爱的日常,在学?习上问了两三句,立刻圆滑地问到了边述的个人情况,比如?老?家。

边述人很轴,是那种认死理?的固执,他很少为自己的出?生而感到自卑,哪怕在学?校里被人挑衅穿小鞋也?不?在乎,反而觉得是对方在无?能?狂怒,非常可笑。

他第一次感到自卑,是在发现自己喜欢上林琅意之后。

有人说,爱情的第一课是感到自卑,如?果自己能?更帅气一点就好了,如?果自己能?更优秀一点就好了,如?果他是她所?有选择里最相配的人就好了。

她太好了,她什?么都好,他无?可救药地仰视着她,看着她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吸引着他,于是他的出?生、他的孤僻性格,他的死板,每一样都让他感到深深的自卑,这些东西像是烧伤的烫疤一样伴随他,他想遮挡起来,但那些瘢痕死皮大面积地长在他脸上,他没法完美无?瑕地掩盖住。

被问到这种话题是非常合理?的,交往对象的原生家庭本来就是考核的重?要?一环,边述并没有多想,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

但上天没有站在他这边,这个话题才说了没几句,林琅意的母亲居然回来了。

情况变得复杂了起来。

林琅意也?措手不?及,呆愣了两秒才站起来:“妈,你今天不?是有饭局吗?”

“提前回来了。”母亲朝边述那儿看了一眼才姿势优雅地弯下腰换了鞋子,笑着走?近,“有客人来?珠珠,你同学?吗?”

林琅意硬着头皮:“是同学?,也?是我男朋友。”

边述连忙站起来问了好,他动作太急,起身?时衣摆不?小心刮到筷子,骨碌碌动静极大地滚到了地上。边述忙不?迭地想弯腰去捡,又觉得直面着长辈时这样分心不?恰当?,强行让自己站着不?动。

林琅意这话一出?,母亲立刻掩嘴惊讶了一瞬,站定了仔仔细细地打量来人,责怪:“那怎么吃这种家常菜?哪怕不?在外面吃,也?不?知道叫几个厨师回来做饭?”

“我叫了。”原楚聿温和解释道,“临时叫的,珠珠怕麻烦,只想带人回来吃个便饭就好,边述也?低调随和,所?以我事前不?知道,只来得及请了W市的甜品师KL,他刚好来A市,答应了八点左右到这里。”

“招待不?周。”母亲抱歉地笑了笑,“下次去金沙溪岛,我做东,请最好的厨师过来,每个人只做自己最拿手的招牌菜组成一桌菜色,再请边……边述?请你吃过。”

母亲落座在边述身?边,边述这下连筷子都不?动了,也?再没了心思为林琅意夹菜,他肃然危坐着,肩膀绷紧打直,即使林琅意帮了几次,可母亲依旧问到了他的家世。

这确实是永远也?避不?开的话题。

边述只觉得自己脚下仿佛腾起了熊熊大火,火舌沿着小腿往上燎熏,烫伤的血泡再一次深深地在他的皮肤上、血肉里留下了永久磨灭不?掉的疤痕。

没有人露出?鄙夷的目光,哪怕是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的原楚聿,在问到他的家世时也?只是非常礼貌斯文地夸赞了那是个风景优美的村庄,可边述觉得这个话题只要?在林琅意面前提起,或者在她身?边息息相关的人面前提起,那都是一次将勉强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的过程。

他感到无?地自容。

在这座像是迷宫的庄园豪宅中,他的自卑感像是汹涌激流的洪水一样无?数次地淹没他。

那位不?知道上了多少次报道的甜品师出?现在这里的画面更像是打破了次元壁,这个事实让边述再一次绝望地看到了两人之间?的云泥之别。

林琅意对此习以为常,她像是做数学?卷子的第一道选择题一样熟练自信地报了几个菜名,还?特意关照了不?要?太甜,因为边述不?爱吃太甜的,但他喜欢吃栗子口味的,所?以她点了两份含栗子泥的甜品。

边述心里五味杂陈,他喜欢吃栗子口味的,是因为他在考出?乡村中学?之前没有吃到过太精致的甜品,而丰收季节栗子卖不?完时,班级里有新潮的女同学?说镇上的栗子泥蛋糕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甜品。

他回家抓了一把硬滚滚的栗子,心里想的是,如?果大家都爱吃栗子泥口味就好了,那这些栗子是不?是就可以都卖出?去了?

等到后来真的在镇上吃到栗子泥蛋糕,他才发现所?谓“不?甜”的甜品果然比那种劣质香精植物奶油的腻味蛋糕要?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