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1)

吴氏布庄……

她在心间默念一遍, 凝神静思。春芜得意地邀功:“女郎不问问奴是怎么得到的?”

原来她今日借口去通商里挑首饰, 不慎撞着了一个挑扁担叫卖胡饼的小贩,非要缠着她买, 她本欲发火,却瞧清那小贩正是她的旧相识其疾,忙接下了他塞过来的几个胡饼。回来后,就在饼中发现了这张字条。

谢窈莞尔,就着烛火将纸条烧了:“来的是其疾啊, 难怪你这么高兴。”

春芜和其疾都是谢氏的家生子, 自幼青梅竹马, 互生情愫, 直至后来其疾被谢窈兄长谢临看中、脱奴籍入了北府军才来往得少了。

春芜面上飞红,起身去开窗好让那股淡淡的灰烬气息散去:“那都是没影的事了, 人家说不定婚都定了, 女郎还提他做什么?!”

兄长的来信令谢窈宽怀不少, 连白日里杏台辩经得遇故人的惆怅也暂时忘却。她随手挑过一本诗集册子来看, 实则心思全无, 想的皆是要如何去到城西大市与人碰面。

去求他么?

她脸颜微烫,白皙透粉的指腹轻轻揉搓着书页。

自那晚她说不想要孩子后,这十几日他都没碰过她,今晚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而她实也没想到今日陆衡之竟会在,不声不响地,即做了北朝的官。这让她既愤懑又失望,倏尔想道,她亦是衣食资仰于北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呢。

灯下美人颦眉支颐的模样实在静美,眉是远山横,眼是水波聚,只山与水都笼着层薄雾轻烟,眉目含愁。春芜下巴枕在案上,望着她吃吃笑:“女郎在想什么呢?难道是……被赐了婚舍不得走了?”

她回过神:“我今天,在杏台瞧见了……”

语声轻轻一噎,时至如今,竟不知要如何称呼了,摇摇头叹道:“……他竟来北朝做了官。”

叛国之人,却做着掌管宗庙礼仪的太常丞,岂不讽刺。

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弃城投降?她也可早早地了断自己,何至于今。

是他啊!

春芜大失所望,一时竟觉得女郎还不如想着那胡人呢!撇撇嘴:“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么?当日为了自己活命都能把您献给胡人,如今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太尉和夫人都一心为国,也不晓得怎么生出这种贪生怕死的儿子!”

闻及曾经的公婆,谢窈鼻尖一酸,眼眶凝起淡淡的热意,黄昏侵窗,梅枝清瘦的剪影也在眼前模糊了。

夜里,斛律骁处理完政务回到后院,随意地问了管事的秦伯一句:“今日家中可有什么事吗?”

“别的事也没有,只是春芜姑娘早间去城西大市逛了一遭,买了些首饰和胡饼。”

他点点头,抬脚进了关雎院。谢窈方沐浴过,换了身轻薄如烟的浅绯色衣裙,正在窗间由春芜同几个婢子擦头发。

青铜连枝灯上燃着小儿手臂粗的红烛,照得屋子明亮又暖和,扰乱了被明月投来窗间的苍劲梅影。

见他来,众人忙都起身行礼,唯独谢窈睇了他一眼又转向窗间去了。他挥退几人,亲拿了帕子替她擦拭,笑问:“还在生郎君的气?”

郎君?

这人是真的不要脸!

春芜默默啐了一口。谢窈亦是脸热,向窗不语。却听他又道:“我吃过药了,今晚就让我留下来好么?”

她果然被勾起好奇,回过头,清眸如水:“什么药?”

“砒.霜。”他微笑说,又亲昵地刮了刮她烛光投下阴翳的鼻梁,“窈窈信么?”

谢窈忘了躲,怔怔地:“为什么……吃砒.霜?”

以砒.霜入药可以杀精,他本想说得直白,又怕惹恼了她,笑道:“窈窈不是还不想给我生孩子么?我怎可能一辈子不碰你,只能如此。”

是东海徐氏的医师配的药,他已用了一段时间,也的确清心寡欲了不少。不过今日婚事得定,他心里畅快,不想再忍下去了。

谢窈有些怔愕,砒.霜是剧毒之物,虽可入药,对身体的伤害也不算小,历来避子汤药都是为女子而备,而因了自己一句不想要孩子的话,他竟是自己配来吃……

“以后别再吃了……”

反正,她也很快就要走了。

话一出口才觉这话像是盼着给他生孩子似的,忙道:“不弄在……里面……不就可以了吗?若是大王有个三长两短,太夫人怪罪下来遭罪的还不是妾?”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到后句才顺畅了,脸上却已红透,若胭脂扫过,怕给他瞧出又侧过脸低鬟摘着耳上明珰,只留一段透着烛光柔润光泽的秀颈给他。

“你倒懂得多。”

斛律骁凉凉睨她一眼。心中却如饮了蜜般甘甜。她是在心疼他啊。随即却想到,她在这上头所有的经验与知识都来源于那个讨厌的、阴魂不散的男人,脸色一黑,一把将人抱起便扔去了榻上。

牡丹一夜经微雨,抱她去清洗后他犹有些意犹未尽,温热的手掌在她光滑如玉的背上轻抚着。往日早该倦怠昏睡过去的人儿却在他颈窝里微微动着螓首,微微汗湿的柔指在他胸膛上轻划,柔柔唤他:“殿下……”

“嗯?”斛律骁按住她手。

“殿下明日可否陪妾去一趟城西?妾想再去裁几件衣裳……”

谢窈双颊微烫,她不擅长说谎,因为从前不需要说谎,如今却也要学得察言观色了。

“明日有朝会。”

斛律骁直觉今日的她乖顺得有些过头,竟会主动要他陪她,想了想:“你若想做衣裳,大可将绣娘叫进府中来,若是想出门透气,让十八陪你去?”

“不要。”

她拒绝得斩钉截铁,“青霜姑娘性子冷淡,妾总觉得是殿下派来监视妾的……妾不喜欢。”

“殿下把荑英借我吧。我和她,也好说说话。”

背后的意图竟被猜中,斛律骁轻咳一声,终究点了头:“嗯。”

次日,谢窈同荑英同乘一车,经铜驼大街过凌阴里,一路往西,出了内城西阳门往城西的洛阳大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