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1 / 1)

舟车劳顿,她的孕吐现象倒是好了许多,仿佛是那还未出生的孩子也意识到母亲不想留下自己,自临邑境内她被诊出有孕以后,再未令她害喜。只是要照顾芃芃小姑娘,她和春芜两个未曾生育过的女子到底缺少经验,难免手忙脚乱。

芃芃才半岁,还未断奶,谢窈没有奶水,只能将小米磨成粉,熬成米汤米浆,一点点地给芃芃喂。或是过往村庄时,出一点银钱,找村中正值哺乳期的妇女喂她奶水。三人的行程也因此大大减缓。

一日在一处废弃的山庙露宿时,屋外大雪纷飞,夜色昏昏。谢窈等人在山庙中燃柴取暖,好容易给芃芃喂了米浆哄睡下了,她和春芜两个却累得手脚虚软、满头大汗。春芜抱怨道:“养孩子可真是辛苦,换作是我,我这辈子都不想要孩子了。”

这半月以来,芃芃的饮食睡眠样样都要她们两个未曾做过母亲的女子操持,十分辛苦。好在芃芃已算是乖巧了,十分黏人,也十分听话。只是即便如此,也常常会于半夜醒来吵闹着要吃奶,搅得几人整夜不能安睡,眼瞧着消瘦了一圈。

其疾正抱着芃芃哼着摇篮曲哄她安睡,闻言不禁忐忑地瞧了她一眼。谢窈莞尔:“是很辛苦。”

“可是当我看到她对我笑时,看着她咿呀学语,又觉得这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她在灯下替芃芃缝制一件小棉袄,荧荧火光映照着她美丽而略显憔悴的脸庞,愈显红润。

那女郎就毫不爱惜自己腹中的孩子么。春芜看着女郎似水温柔的眉眼,言语几乎涌到喉口。

她原本是和女郎一样厌恶这孩子的到来的,可一路上,瞧见女郎如此疼爱这捡来的小小女婴,可想而知,若女郎有了自己的骨肉,该是多么的高兴。

只可惜,这孩子却是那胡人的……

“怎么了?”

谢窈的声音将她从出神中拉了回来,春芜轻轻叹息一声,问:“女郎真的要流掉您腹中的孩子么?我,我只是觉得,您是喜欢小孩子的,若您有了自己的骨肉,定会更开心。奴只是害怕将来您会后悔。”

谢窈微微怔住,风露清愁的眉眼间沁出一二丝恍惚。她低头轻抚了下尚未显怀的小腹。

起初是下定决心不要的,连药亦请大夫开好了。可这半月以来,随着与芃芃的相处,她亦有了些许新的感怀。

诚然她是想远离那个有他的噩梦,连带着他的一切皆是厌恶的、想要逃离的,所以起初才斩钉截铁地不想要孩子。

可春芜说的不错,这孩子亦是她的骨肉。无论斛律骁如何伤害她,至少,孩子是无辜的。

作为母亲,她真的要这般无情地剥夺他来到这世上的机会么?

她不知道……

谢窈眉眼恍惚。倏尔,指尖传来微微的刺痛,竟是针刺入了指腹里。她很快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此事容后再议,等回到了南朝,与父兄商议过,再做决定。”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

霜露既降,木叶尽脱。清脆的梆子响过十四声,提醒着人们四更天的到来。

洛阳府衙里却还亮着灯,卧房的窗前,封述正在灯下批阅中书省的卷宗。一身半旧青衫,墨发半披半束着,只随意簪了根桂树簪子在脑后,姿容如玉,端严清雅。

原本中书省的卷宗是不该他来批阅的,然主上去后,虽安排了二公子接管禁军,调了慕容司徒暂时总领尚书台。然慕容烈毕竟是武人,只是坐镇,这台阁中卷宗批阅的主要任务还是落在了荑英身上。

她原本就替主上主管尚书台的文书,处理起来也是十分得心应手。却又有中书省的政务压在肩上,日日皆是辛苦至四更天。封述担心同僚积累成疾,私下里便也替她分担一些。

最后一卷文书批完,他搁下朱笔,欲要洗漱。惯常服侍他的仆人封季良匆匆步入屋来,递上一封文书:“郎君,这是方才崔舍人府中来的书信。请您过目。”

什么书信,要荑英在深夜送来。

封述心中微惑,担心是有要紧之事,便接过拆了。

信上只寥寥数字:雁门信,十月十九夜,原上失火,王妃暴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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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9 章

次日早朝, 封述便告了假,帖子是其亲卫递进朝廷的,言其感染风寒, 不能上朝。

帖子递进尚书台里, 先由司徒慕容烈批阅了, 再送进宣光殿中, 太后准了假,命其好好休息,由尚书台暂领洛阳县衙的事务。

“到底是积劳成疾。”女侍中白氏将折子放进紫檀描金的漆盒里,陪笑道, “听闻洛阳令除了处理京畿的大小事务, 还分担了一部分中书省的政务。至于尚书省,也是崔舍人主管着, 他们这样牢牢地把权力抓在自己手中,如今病倒,对于太后才是好事啊。”

起初因为封述初次出仕,官职不宜过高,斛律骁只给了洛阳令这个职位, 实则上头还有河南尹管着, 因此太后也不便反对。后来永宁寺一场大火, 河南尹去世, 他趁此命封述以洛阳令的身份行使河南尹之责,巡属县、劝农桑、考官吏、纠不法……名为洛阳令, 实则主管整个京畿地区。

这个位置, 的确是握在自己手里较为合适。然太后在心里审视一番, 封述病倒后, 竟无可以接替的人选。

他在这个位子上才干了一年, 然无一点可以指摘的错误,永宁寺大火那样的突发事件也是处置得当,疏散人群、救火,都做得天衣.无缝。论才能,朝廷无有匹及。

她摇头叹息一声:“这话倒不能这么说,魏王跋扈无假,然洛阳令和中书舍人却是不可多得的贤才,这回也多亏了他们替朕分担政务,朝廷才不至于乱作一团。”

这就是太后的悲哀之处了,既要用人,却全然无人可用。叔父因元宵的那场大火斗志丧尽,几次请他归朝都被以守丧为由拒绝,更勒令族中弟子不得出仕。裴氏心知这是叔父为了保全河东裴氏所选取的无奈之策,并不能反对。

其他士族,荥阳郑氏被夷族,清河崔氏是墙头草,剩下的多则审时度势,拜在斛律骁门下。至于斛律骁,说来可笑。他在时,她满心的厌恶与忌惮,可此时朝廷内忧外患,倒盼着他能够早日归来,坐镇京中乱局……

朔风扣窗,寒意凛冽。太后望着窗外透亮的天色,渐渐出了神。白氏道:“老奴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你有人选?”

白氏颔首:“只是……只是要委屈了太后,故而老奴不敢推举。”

她说得遮遮掩掩,太后却明白,蹙眉道:“你是想说河间王么?不错,论威望,他的确堪作河南尹。然其人品低劣,不配为官。”

上回他不顾礼法调戏她还历历在目,论宗法,她是他的君,论亲缘,她也是他的长嫂,裴氏咽不下这口气。

“老奴知罪,老奴惶恐,请太后责罚。”白氏忙跪地请罪。

“起来吧。”裴氏饮了口茶才咽下心底的那股厌恶,“朕也知道,如今朝廷无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此事容后再议,随朕去各个台阁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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