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可能是因为距离西岭越来越近，小翠的脑子短暂地断线重连了。

坏消息：还不如不连。

王予之尽力把“外接蓝牙大脑”几个字从脑海中赶出去，但小翠绝情的神态又钻了进来。男鬼席地而坐，以一种班主任乃至教导主任的冷酷语气，严厉批评林渊写的台阁体离应试教育要求差一截。

……如果他没有倚在王予之腿上，这个画面必然能脱离大房打小妾的低级趣味，迈向教学的神圣场景。

王予之＞有脑子的小翠＞狐狸精≈没脑子的小翠，仅仅三个人竟然能凑齐一条食物链，恐怖如斯。

食物链顶端的王老爷把腿抽走了，大房脱离大腿之后仍然坐得端正，说明这玩意儿完全就是故意的。

话题转移到了乡试上，王予之听了一耳朵，他们已经开始讲策问时政对策的固定套路。听不懂的工科人不再搭理他们的教学进度，他研究完系统地图，预估再有三四天，他们就能到西岭。

毕竟这又不是基建或者求生片，一片山脉不至于让他们待四个月。

王予之望向远处，浓密的树林遮蔽了他的视线，深深浅浅的绿色晕染在山体之间，像幅通透的矿石作青绿山水画，一点都看不出它藏着这么多吃人的东西。

讲课声戛然而止，大概是郁岭的脑子再度断连了，王予之看向他们，清澈愚蠢的男鬼和愚蠢的狐狸同样茫然。

“走吧，”他说，“把万卷书先放放。”

他们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进发，打算休整一下，顺带给林渊积累一点诗词素材乡试的考试范围还包括诗词，只能说幸亏王予之不生在这个时代，否则他必然是个文盲。

文盲未遂的王予之在溪水里洗了手，这条小溪隐匿在山林中间，水面上倒映着层叠的树叶，清澈得可以数清河床里的沙砾。深蓝色翅膀的豆娘立在水边的叶子上，旁边还落了几只圆滚滚的柳莺。

小溪的尽头是一湾水潭，与山上的瀑布相连，现在刚刚进入丰水期，水量还不够充沛，但已经有点幽暗的意味。

王予之靠近了一些，打算看看潭水，本该只倒映出他自己的水面上睁开了一双红棕色的眼睛，瞳仁狭长，虹膜纹理清晰，细小的水泡从它周围上浮，又缓缓破裂。

面对经典贴脸惊吓场景，王道长的选择是立刻抄起雌雄双剑砸下去，被当成钝器用的双剑砸得水花四溅，轻薄水雾弥散开来。

里面的玩意儿晃了晃，不再动弹，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死了……但不管这是什么东西，它都长着一张人脸。

看不见的机械手从王予之的后脑摸到背上，像是抚摸一只被黄瓜吓到的猫，他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你可以出现？没问题吗？”

“我不能出现，”系统解释道，“我只是改变了您的触觉。”

关于他们签的条约内容到底是什么，人工智能每一次给出的说法都不同，王予之估计他把自己卖得非常彻底。

但就算不签，系统这种高维物种想摆弄他也非常简单，就像三维的人可以随手就给二维的人画一道天堑，再给一维的人写一行死亡结局似的。

所以反抗没什么用，不如躺平享受系统开的外挂。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林渊急忙赶过来，问。

郁岭悄无声息地瞬移到水边，往下看。

“没什么，一只……”因为隔了水，即使被动技能“犀照高悬”还在生效，王予之也不太确定它的物种。

于是他决定把它拉上来看看。

骨节清晰的双手伸到潭中，春天的水有些寒凉，冻得手指很快泛起粉色。王予之抓住对方的肩膀，不知名的物种重得有些离奇，而且很像长寿面，长长一根怎么都拖不完

拖不完。

王道长往对方出水的下半身看去，发现这是一条黑得透彻的蛇妖，黑到光滑的鳞片都反不了光，与同色的袍子融为一体。它的蛇尾正处于抻直状态，估摸着得有两三米，难怪拖不完。

王予之把蛇放在草地上，开始自我检讨：自从发现武力是解决问题的最快途径，他越来越习惯动手了。

但武力先发制人真的很好用，谁用谁知道。

晕过去的蛇妖依靠强悍的身体素质，只昏了一会儿就清醒过来，它把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后，甚至还颇有礼貌地道歉：“抱歉，是我吓到你了。”

王予之有很重的帅哥包袱，他不是很想谈论这这件事，索性转移话题：“蛇妖？”

“是蛇妖，但也不能完全算蛇妖，”对方解释道，“我现在正在向蛟转化。”

它的脖子上有一圈颈环似的白色菱形斑点，证明所言非虚，蛟也确实会出现在远离人群的水底。但王予之看了看小水潭，又看了看总长三米多的躯体，实在不知道它怎么盘进去的。

“底下有洞穴？”王予之再问。

“是的，你想看看吗？”

来都来了，那当然是去，被钓起好奇心的王予之难以拒绝。

“道长”林渊拖长了声音，看起来不太赞同。

“不要紧，”心狠手辣的王道长宽慰他，“如果他有什么问题，我们今晚就可以吃蛇羹了。”

林渊看起来还是不太赞同，但是小妾改变不了王老爷的决定，不会游泳的狐狸只能看着王予之与蛇妖潜入水中。

水下阴暗且冰冷，但系统在这里，就都不是问题。王予之随着蛇妖一路下潜，脱离狭窄的入口之后，四周逐渐宽阔起来，整个空间有点儿像是倒扣的漏斗。

水波浮动之中，王予之隐约看见了刚刚兴建的建筑，它暂时还没有任何墙壁和装饰，只有搭了一半的木框架，零星的身影在里面游来游去，显得有些荒凉。

“那是什么？”

对方还是很有礼貌的温和外表，但吐露出来的却是极具野心的话：“未来的龙宫。”

“因为这里水生的妖怪比较少，所以建得很慢，但不太要紧，”蛇妖慢条斯理地说，“龙王们还能撑十几年，这十几年间，它怎么都能建好。”

王予之对这番话没有什么反应，反正他一条龙都不认识，死了谁也跟他无关。

游在前头的蛇妖回头看了看道长冷淡的表情，随即加速冲出水面。王予之紧跟其后，发现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山洞，洞里存放着一些生活用品。

蛇妖在勉强能称为“床”的地方盘起来，它的尾尖拍了拍正对面的位置，示意王予之一起坐下。

沥干了水分的道长刚坐好，就听到倾诉欲强烈的蛇妖继续说：“人间的天子要倒了，但龙气还能支撑一会儿，等到旧朝死去，新朝建立，那就是我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