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图以自己的国师身份压人,那来带他的人却并不买账,明明只是个小小侍卫,却敢这样大胆地对国师不敬,他脚下虚浮,隐约觉得要出事了。
这样不好的预感在他看到被人群包围的萧白缈和气急败坏的魏晔时达到了顶峰,他瞪大双眼,不明白两个侍卫为什么没有对萧白缈下手。
他很快被带到了祭坛上,所有人齐齐朝他看过来,那些曾经将他每一句话都奉为圭臬,对他无比敬重的王公大臣们,此时看他的眼神已经充满了被愚弄的愤怒,只有寥寥几人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挣扎,但是雨霖一眼就看出,他们对他的信任也只剩下了一点几欲熄灭的火星,即使他再如何努力辩解,那些人对他、对天帝的信念也将不复从前了。
“既然国师已经到了,那就可以好好说一说天帝的事了。”
魏煜的话仿佛是一个冲锋的信号,雨霖被拉到人群中,追问和口水一齐喷了他一脸,一群人指着他的鼻子,要他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安静!”
到底是曾经备受尊重的国师,尽管如今他们已经不相信雨霖了,可数年来他们一直对他唯命是从,此时听他到他的声音,还是下意识地按照他的话安静了下来。
雨霖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拉扯得皱皱巴巴的衣服,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看向萧白缈。
“萧公子说天帝是不存在?”他笑容温和,一副君子模样,只是声音还有些发紧。他顿了顿,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问道:“萧公子如何证明自己的说法?”
尽管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了,但他面上还是半点心虚都没露,他不能在这里就放弃,这些人一旦抓住他的一丝弱点,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其撕扯出更大的口子,但凡后退一步,他就完了。
“那国师又如何能证明天帝存在呢?就凭你的几句话吗?”
雨霖笑笑道:“是萧公子先质疑我,理应是萧公子先拿出证据吧?”
见他这么淡定,刚刚群情激愤的人们这时候又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们左右看看,一时间也不确定到底哪边是真的了。
若雨霖的话是假的,他被当众拆穿,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慌吗?
若萧公子的话是假的……他怎么敢冒着杀头的危险去质疑国师呢?要知道,这可是相当于动摇国本啊!
萧白缈却是平静地看着雨霖,“你当真想让我拿出证据?”
“这还有假?”雨霖不慌不忙道,他坚信萧白缈拿不出证据,天帝确实是他编出来的,除了他,天帝没有与任何人“接触”过,萧白缈又能怎么证明天帝不存在?这件事的主导权从一开始就掌握在他一个人的手中,无论萧白缈怎么说,雨霖都能轻而易举地反驳他。除非他真的是神明,告诉这些人这世上根本没有天帝。
但这怎么可能呢?
雨霖嘴角情不自禁勾起一丝笑,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萧白缈的周身起了一阵风,轻柔地将周围的人挡开,风托起他的身体,白衣猎猎,直升上半空。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他遥遥向上,有人大声喊道:“他身上有光!”
雨霖僵硬地抬起头,半晌垂死挣扎道:“不过装神弄鬼罢了,我……”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音,紧接着身上也是一紧,浑身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已然动弹不得了。
魏晔毫无形象地冲进人群,“你怎么了?!国师!”
雨霖张了张嘴,满脸慌张地看着魏晔。
“雨霖本只是一介方士,命途多舛,本该活不过十八岁……”萧白缈悬在半空,平静的声音如一阵清风送入众人的耳中,“他因为元京祈雨受到先皇的器重,被封为国师,自此便开始攫取大元的国运,甚至利用自己的身份左右了储君的人选,将与他关系亲密的二皇子送上皇位……”
萧白缈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回荡在祭坛上,他将前因抛给众人,并贴心地留给了他们足够的反应时间。
不过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魏晔,他怒吼着跳起来,要去拉萧白缈的衣角,却被魏煜一只手按着,动弹不得。他气急败坏,转而呼喊守在祭坛边的侍卫,然而祭坛之上太过混乱,几个侍卫冲上来,面对混乱的人群,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帮谁。
魏煜冲侍卫们挥挥手,在魏晔暴躁的咒骂中贴近他的耳朵。
“认真听,能让神明亲自细数你们的罪过,这可是你们的荣幸,一定要好好珍惜。否则……”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甲狠狠戳了戳魏晔脸上的肉里,“我不介意让皇兄现在就赎清你的罪过。”
魏晔恨恨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镇西大将军这些日子可清闲的很,你知道的,他是个坐不住的性子,闲下来就喜欢四处乱逛,我听说,他最近经常去找旧日的禁卫军兄弟们喝酒。你知道的,他们都是京中的高门子弟,他们背后还有各自的家族,那些老狐狸们……”魏煜转头看向那些窃窃私语中的大臣们,“他们最懂得审时度势,今天一过,你以为他们还会追随你吗?”
魏晔顺着他的话看过去,那些上了年岁的大臣们都因萧白缈的话面露怀念,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曾经先帝在世的日子。
“先皇本属意四皇子魏煜为储君,雨霖与魏晔勾结,完全是为将自己的命数与身负国运的帝王相连,从而窃取国运为自己改命,大元国运因此衰减,连年天灾不断。”萧白缈问道:“你们难道没有怀疑过吗?雨霖说自己能与天帝沟通,事事皆要求问天帝的意思,可大元却越来越不太平,百姓的日子日渐艰难,若是天帝当真存在,当真眷顾大元,又怎么肯让自己的信徒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有人惊惶道:“所以我们……百姓们这么多年来信仰天帝……甚至为了天帝推翻神庙、焚毁神像……还有……”
那些野史,他们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神明,极尽抹黑自己曾经的信仰,将真正的神明踩进尘泥里。
所有人都仰起头,满脸期冀地看向萧白缈。
曾经遍布大元的各种神像虽然相貌不同,但却都有着同一种表情,温和、慈祥,包容一切。所以人们本能地觉得神就是这个样子的,因此,当他们没能在萧白缈的脸上看到同样的表情时,脸上的期冀便开始层层皲裂,变得惶恐起来。
半晌,有人颤抖着问道:“神明不会宽宥我们吗?”
“你们是受人蒙骗,但愚信神明,不可说不是错。”萧白缈淡淡地道,“神明无法事事庇佑你们,你们想要的东西,终于是要靠自己去努力才能得到。更何况,你们已经抛弃了神明……”
虽然有雨霖的挑唆,可烧毁神庙,编排野史,都是那些人自发做的……
相信的时候便是坚信不疑,不相信的时候,便是弃如敝履。
所有人的表情都灰败了下来,看向雨霖的眼神更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他是个骗子,他把整个大元都害惨了!”
“欺君之罪,必须处死!”
“还有陛下,先皇属意的并不是他,是四殿下啊……”
这个时候,萧白缈也终于解开了雨霖身上的束缚。
雨霖拖着自己被捆缚到麻木僵硬的手脚,一把抓过来扶他的魏晔,将他推到各位大臣面前,“即便四皇子曾深受先皇喜爱,但如今登上皇位的是陛下,先皇临终前亲自下诏,谁都无法更改!”
他那张充满异域美的脸上挑起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先皇没有选择四皇子,你们如今是想罔顾先皇的旨意,扶魏煜上位吗?你们想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