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谢小方坐在酒店大堂,他还陷在那种恍惚茫然的状态中出不来,脑子跟锈住了的卡轴般转不动,他第一次生动理解了某些北方词语,比如说为什么会用“麻爪”来形容无措和震惊,太贴切了,谢小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手脚就莫名触电般麻木到快要失去感觉,更早可能是赵安乾告诉有了余嘉圆消息的时候,更晚可能是他一个人踏出有余嘉圆在的房间的时候。

谢小方抬起手往自己脸上拍了几下,没什么感觉,所以没什么让神智清明的作用,谢小方不由用了更重的力气,“啪啪”声清脆凌厉,应该是很重的手,周边已有人投过来惊恐诧异的眼神,谢小方并没注意到,他依旧没什么痛楚的感觉,只是脸上和手心上发了热和痒,刺得人心慌。

手机又开始发出动静,明明算得上悠扬的音乐却如钢针般寒光闪闪的没入坚硬的脑骨,将柔软的脑浆都搅弄到天翻地覆,才发生过的一幕幕随着血腥味冲破自我保护下的茫然和麻木重新在眼前播放,谢小方无声地嘶吼一声,伸出手猛地把面前浮着两片柠檬的水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噼啪”,碎裂的炸响像变成了谢小方进攻的符号,他像疯了一样开始在酒店大堂打砸起来,面前的小几和沙发椅子,稍远一点的花瓶和装饰品,谢小方在很短的时间用怒火给自己身边的地方带来了如蝗虫过境的打击。

他很快被保安脸朝下按在地上,骄傲跋扈的大少爷那张漂亮的脸颊被地上破碎的玻璃渣划出细细几道血痕,脏污团团粘在身上,撕扯挣扎间外套里隐隐露出睡衣来,真的太狼狈了。

谢小方忽然就懒得动了,他想,他需要被处理一下,不然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

“麻烦您放手!先放他下来!”

谢小方缓缓掀起一点眼皮,汪泉?他来这里干什么?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汪泉已经扑过来,他推开保安的手,说:“多少钱我都赔,他只是一时冲动,您别这样。”

汪泉跪坐在地上扶谢小方起来,他环着谢小方以一种保护姿态把人往怀里搂,心疼到眼睛通红,他几乎哽咽:“怎么这么可怜,发生什么了?我带你走,你跟我走吧......”

谢小方看他的眼神很冷,他不是傻子,面对此刻的汪泉,质疑和防备达到极点。

他任汪泉把他扶起来好好又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汪泉低着头很仔细地将谢小方脚下有可能伤到谢小方的玻璃碎片捡起来,谢小方看着他,哑声开口:“你为什么在这里。”

汪泉抬起脸,翠绿的猫眼蒙着薄薄的水意,坦诚又深情的眼神里清楚写着对谢小方的担忧,他说:“赵局和我讲的,他说你心情不好怕出事,让我来照顾,我给你打了电话但没有人接,我怕你已经走了,但还是过来碰碰运气。”

“幸好,幸好我找到你了。”汪泉就着蹲在地上的姿势环住谢小方的腿,他把脸在谢小方膝盖上轻轻蹭了蹭,又说:“我很快解决好,然后就带你走啊。”

汪泉起身,跟着安保一忘 ????????? 萫 髑 榢 ?????? 曊起往财务室的方向走去,谢小方垂着眸子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半晌后慢吞吞站起来跟上了汪泉。

被谢小方损坏的东西明码标价从电脑里打出一串账单来,页尾标着总额,这数字显然超出了汪泉的预期,他垂眸沉思片刻便开始打电话。

谢小方没有阻止他,而是伸手扯过桌子上的票据,三十七万多,小数点之后的谢小方没看,反正有零有整。

汪泉打了一圈电话,对面的人有的是谢小方认识的,有的是他不认识的,汪泉全都统一口径,说是他自己急用钱给弟弟报托福考试的机构,间或有人调笑他怎么不跟男朋友要,男朋友要是不中用的话只要汪泉愿意,还是可以出手包他。

“不好意思,我们是很认真的,我不想和他的关系掺杂太多的利益。”

谢小方沉默着从汪泉耳边把手机拿过来,挂断、关机。

“快,快借够了,你要是累了,先回家,我在这里......”

谢小方没说什么,他掏出了自己那个屏幕都碎成了蜘蛛网的手机,谢小方拨通电话。

“妈,给我打点钱......我知道,你跟我爸说,我不是乱花......之前那个我不管了,现在我有别人了......嗯,我明白.......好,谢谢。”

电话挂断,很快一笔银行转账的消息”叮咚“一声从显示屏顶端飘过去。

谢小方继续沉默,他把汪泉推到身边,伸出手机刷了这三十多万。

汪泉怯怯的,好一会才出声:“我,我是自作主张了吗?”

谢小方用行动说明了什么,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拉住了汪泉的手腕,带着汪泉一起走出了这个让他呼吸不畅的酒店。

......

余嘉圆气喘吁吁地疯狂摇晃拧动着门把手,但无论他多用力,锁头依旧严丝合缝。

“回房间去。”赵安乾如是说,却没有阻止余嘉圆的举动。

余嘉圆充耳不闻地又摇晃把手许久,身体和大脑统一的向他发出强烈单一的指示,逃,快逃。

他现在俨然是慌乱至极,否则也不会面对着完全没有可能被他撼动的把手许久,可他还要如何冷静,这发生的事情那么混乱密集,无关年龄或者阅历,余嘉圆所面对承受的根本就不在普通人认知范围以内,如今他没软成烂泥等待结果,就已经算得上心性坚韧了。

“好了。”赵安乾看了看腕表,说:“十分钟了,你还要捣鼓多久。”

这句话落在余嘉圆耳朵里,似乎变成了什么能让人变得更聪明敏捷的催化,余嘉圆松开了把手,猛地扑撞在门板上,一边疯狂敲门一边尖叫:“救命!救命!我被绑架了,帮我报警!!”

无论多隔音的房子,门总是可以敲响,赵安乾脸色微沉,终于还是动了,他从余嘉圆背后伸出胳膊,一手圈在余嘉圆腰上,一手紧紧捂住余嘉圆的嘴,拎娃娃般轻而易举地把余嘉圆抱了起来。

“唔,唔!”余嘉圆胡乱踢蹬捶打着赵安乾的手,他浑身寒毛直竖,恐惧感水蛭般吸附上他的皮肉,余嘉圆对赵安乾的畏惧非常原始,那是种蛮荒大地上弱肉强食的恐惧,绝大多时候甚至都不用赵安乾做什么,他只是对余嘉圆喷吐一口饱餐后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余嘉圆便会吓破胆子。

怀里的挣动并没给赵安乾带来太大的困扰,他步子平实地把余嘉圆重新带回卧室摔在床上。

余嘉圆的身体才沾上柔软的床品便应激般弹起来,余嘉圆警惕地盯着赵安乾同时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一直把后背紧紧贴在床屏上。

赵安乾居高临下地看下来,余嘉圆第一次意识到赵安乾竟然这么高,以往见到赵安乾,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不动声色的坐着,坐在庄严寂静的办公室里、坐在舒适的轿车上、坐在饭局或者娱乐场所的主位。

余嘉圆隐隐意识到,那些是赵安乾蛰伏的姿态,而现在,这头猛兽要亮出獠牙来。

但余嘉圆实在难以置信。

“我不跟你抢,我不和谢小方在一起了,你放过我,你让我走吧......”

赵安乾轻轻笑了声,他意味莫名地重复了余嘉圆的半句话:“不跟我抢.....”

赵安乾单膝跪在床沿,俯下身掐余嘉圆的脸,他说:“真有意思。”

这种话从来没人敢对赵安乾讲,“争抢”这种行为是存在于旗鼓相当的两方中间,想跟赵安乾抢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更不必说施舍般让给赵安乾这种行为了。

余嘉圆不懂弯弯绕绕,他顺着赵安乾的手劲仰起脸,完完整整露出一双写满哀求的小狗眼:“你要帮谢小方出气?那你打我吧。”

余嘉圆望着赵安乾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有什么疑惑了很久的东西将破土而出。

“你打我吧,我不躲,等你打完,就放我走好吗?我没考试,学校找不到我会给家里打电话的,我不能给我妈妈担心......”

赵安乾仍是没有表态,冷冰冰的镜片冰棱子般折射出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