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下那愣在原地的徐陷阵身子一颤,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再也包裹不住,奔涌而下。
……
魏来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白马学馆,学馆中除了那些个看守院门的小厮外,便鲜有人迹。
魏来并不死心,顺着学馆的长廊一路小跑,可终究未有寻到半点人迹。
一直到他来到那座聚灵塔前时,终于发现有一道身影坐在那处,魏来心头一喜,快步上前,想要看一看对方可是宁州子弟,若是知道些今夜之事的内情,他也可询问一番。
念及此处的魏来的脚步更快,可当他走进对方,看清对方的模样时,他脚上的步子却又忽的慢了下来。
是萧牧。
这个宁州榜首,紫霄军的少将军,萧家的大公子,此刻正坐在那聚灵塔前的台阶上,手提着一个酒坛,仰头痛饮,而他的身旁早已歪歪斜斜摆满了各色酒壶,显然他已经一个人在这里喝了许久。
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在他的眼前,即使魏来还不太确定其中的内情,但结果却显而易见。
喝得正起劲的萧牧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他的头抬了起来,看向魏来,在看清对方容貌后,忽的一笑,然后朝着魏来招了招手,挥舞着手中的酒壶,有些醉意额言道:“魏兄可有兴趣与萧牧对饮?”
很难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要求,尤其是在此情此景之下。
魏来没有太多迟疑便来到了萧牧的身旁坐了下来,然后一只手便递来一个巨大的酒坛。
“先喝再问。”萧牧言道。
魏来有些犯难,他素来鲜有饮酒,亦不胜酒力,但萧牧将话说道这个地步,加上此刻萧牧的状态,魏来终究不敢多言,只能咬着牙,将那酒坛高高举起,大饮一口。
饶是于此之前魏来已经在自己的心底做好的准备,但那一大口酒水下腹,魏来嗓子眼还是被辣得连连咳嗽,好一会之后方才平息下来。
这样狼狈的模样惹得身旁的萧牧一阵大笑,他指着魏来言道:“魏兄喝酒的模样,可没有今日在翰星大会的擂台上半分的豪气。”
那般大大咧咧的模样,与平日里沉稳的萧牧判若两人。
魏来同样将萧牧的模样看在眼里,对于他的取笑并不在意,反倒有些心有戚戚。
“酒也喝了,萧大哥该讲事情说上一遍了吧。”魏来沉声问道。
萧牧脸上的笑意,连同着那不知是真是假的醉意都于那时一并散去,他闷闷的又仰头饮下了一口清酒:“不过是金家大兵压境,加上袁袖春的一纸威胁,满座衣冠尽伏首,不见当年三霄勇啊!”
魏来一愣,从萧牧这话加上来之前那位家中管家与他言说的消息,这事情的始末他大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就连天阙界那便也给各个宗门通了气,那些本应与魏来一道去往山河图的金牛镇弟子们,也在各自相中的宗门的要求下,即日变得离去。阴云笼罩在宁州,暴雨将至,该走的人终究要走……
魏来沉默了一会,也给自己灌下了一口清酒,问道:“萧兄呢?”
萧牧一笑,言道:“我爹叫我回去了一趟,与族中长老们商议着萧家下一步的去向,是离开宁州,还是依附金家亦或者袁家,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我听得厌烦便一人离开了。”
“路上我想了想,离开宁州,去到什么地方,我们都是难民,是背井离乡的丧家犬,依附金家亦或者袁家,那就得做鹰犬。”
“萧牧这辈子,活着是人,做不了狗,管他们要做什么,萧牧不想走啦。”
“这就够了。”得到回答的魏来笑道:“我爹常说,人活一辈子,管自己已经够累了,哪里还有闲心去操心别人。”
“咱们替他们争了,咱们问心无愧,他们要与不要都是他们的抉择,我们管不了,也不用再去管。”
说着魏来看向萧牧,脸上露出了真切又灿烂的笑容:“就像我爹与吕观山在乌盘城做的事情一样,百姓们哪里明白,他们是在为他们争命?”
“甚至背后还免不了有人暗暗说他们自寻死路。”
“可都没关心,他们做的一切既是为了百姓,可同样也是为了对得起自己。”
“咱们说到底都是凡人,做自己的事,饮自己的酒,管那么多神仙才能管的事情作甚呢?”
萧牧闻言一愣,他呆呆的握着自己的酒坛思虑了一会,然后他脸上也露出了与魏来一般的笑容。
“好!”
“你我今日就且饮自己杯中酒,不问那神仙事!”
第一章 红烛催泪,星月皎然
魏来没有办法彻底说服萧牧,就像他自己也难以真的说服自己一般。
宁州子弟的离去,对于奋力为他们而战的魏来等人来说,从某种意义上等同于背叛。
但二人的心性却也同样非比寻常,几杯酒下肚之后,不说彻底释然,倒也不再如之前那般耿耿于怀。
酒后的二人关系熟络不少,在时值亥时之后,萧家的家仆再次赶到了白马学馆,奉家主萧白鹤之名,催促着萧牧归家,言说有大事商议,勿需多想,应当便是萧家内部对于萧家魏来的去向有了定论,而这个定论是什么,魏来并不清楚,但多少能够揣测到一些,大树将倾,猢狲当散。
萧牧的心底憋着火气,对于家仆的言语聪耳不闻,拉着魏来还要再饮。那家仆显然是不敢触怒萧牧,但又没办法回到家中交差,只能小心翼翼的立在一旁,低着头等着萧牧。
魏来见状心有不忍,便劝解萧牧无论如何得回家看上一趟,萧牧微微迟疑,但终究心底还是挂念着家人,至少他也想知道下一步自己的族人到底作何决定。故而最后还是暂时与魏来辞别,随着那家仆赶回家中。
魏来的心底有些空荡荡的,或是因为这忽然突变的局势,又或是因为自己的无力。
在大势之下,他也好,萧牧也好,所做的努力都显得于事无补。
魏来叹了口气,他忽然有些懂自己爹与吕观山的绝望了。
他迈步走回了魏府,府中的众人都已睡下,过了今日府中的大多数人都会离去,这些是一早曹吞云便与魏来说过的事情,除开孙大仁龙绣以及钱浅姐弟,刘青焰也会随曹吞云一同离去。
刘青焰身怀先天神体,这东西就是曹吞云也所知不多,但念及那敖貅在知晓刘青焰的身世后,那垂涎的架势,想来隐藏在刘青焰体内的秘密尚且不小,留在宁州终究是活在那敖貅的眼皮底下,魏来放心不下,而那些个前来主动打探刘青焰的宗门所修行的功法大都与刘青焰的天赋相冲突,又或者并不合适,将小家伙送到那些宗门,于她修行来说并无任何便利,魏来还需要担忧那些宗门中是否会有心怀不轨之人在知晓刘青焰的秘密后对其不轨。故而思来想去便只有拜托曹吞云将之一同带走,若能寻到放心得下的去处自然最好,若是寻不到跟在天罡山身边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但这样一来,诺大的宁州似乎便再无几个魏来熟识之人,就像是一场盛宴到了尾声,宾客离场后,忽然寂寞下来的场面总是让人不免生出些萧瑟之感。
魏来叹了口气,推开了自己住处的房门。
门中点着烛火,白衣少女安静的坐在房间中,一只手放在木桌上拖着自己的下巴,翘首以盼。房门推开那一刹那,女子展颜一笑,轻声言道:“你回来啦?”
那般温软的语气与脸上欣喜的神情像极了等待丈夫归家的小娘子,让魏来的心头一暖,一路上思虑着的阴郁也消散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