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1)

吞海 魏来的孙大仁 2737 字 6个月前

就在大家伙窃窃私语的说着这吕观山当初是不是信口开河蒙骗苍羽卫时,那人群的后方忽的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纷纷侧头看去,只见那密密的雨帘之中,一位一身黑衣的男子撑着一把雨伞,缓缓的朝着此处走来。

“是吕大人!”目力极好者当下便发出一声高呼,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

“让开!给吕大人留出道来!”捕头薛行虎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冒着大雨快步上前,朝着人群大声吼道。

寻常百姓们都是看热闹的主,加上这几年来吕观山累积的威信自然不会有人真的去冲撞他,随着薛行虎的一声令下,人群便自主的朝着两侧分开,给一声黑色长衫的吕观山让出了一条道来。

接到吕观山的薛行虎微微皱眉,他敏锐的发现,吕观山的这身黑衣虽然与大燕朝制式的官服颜色相仿,却并非官服。以他的脑瓜子一时间难以说清其中差别,也终究不敢多问,只是迎着吕观山将之请上了监斩台。

吕观山一路沉默,他收起雨伞放到一侧,迈步来到了监斩台的案台前,站定了身子。

二十余位衙役两侧排开,神色庄严。十多年未有提刀的刽子手钱旭贵昂首挺胸,用尽全力,却收不下腹部的赘肉。刑场周围的百姓收起了低语,纷纷在那时翘首看着吕观山。

吕观山的手轻轻抚摸着案台上的惊堂木,与另一侧放得发黄的《大燕律法》。目光却一一在满场诸人的脸上扫过,看似不经意,却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而很快他便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人群的角落中,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年微笑着看着他。少年穿着一身白衣,与他那一声黑色长衫对比鲜明。二人隔着雨幕对望,虽只是一息不到的停留,但那抹淡淡的笑容与腹中尚且温热的清粥,亦足以化开双方这数月以来的隔阂与对峙。

得到自己想要答案的吕观山心满意足,他坐了下来,在诸人翘首以望的目光中从怀里慢悠悠的掏出了一份文牒。

他面色平静的将之展开,大概是被他这样的气息所感染,分明水泄不通的刑场外,却格外寂静,当然这得除开,数日以来,不曾停息半刻的雨声。

“薛行虎众衙役、刽子手钱旭贵听令。”接着,男人清秀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早已待命多时的众人,纷纷挺直腰杆,等待着吕观山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去提拿要犯――虽然他们到现在也不知道所谓的要犯是谁,又身在何处。但这个男人的身上始终便萦绕着这样一股气息,让人难以怀疑他要做的事情真实性与可信度。

依然低头看着文牒的吕观山头也不抬,对于诸人灼灼的目光亦视而不见。

他继续说道:“即刻退出刑场,不得有误。”

第一卷 那只飞不过沧海的蝴蝶 第二十三章 吕

人群一愣。

而钱旭贵与薛行虎更是神情错愕。

他们立在原地,并无一人去执行吕观山所下达的命令,反倒是一个劲的相互对望,似乎是想要以此来确认自己方才到底是不是听错了些什么。

“我的话你们听不见吗?”但却不待他们彻底消化下吕观山的这道命令,吕观山的声音便再次响起。那个素来给人儒雅、和煦之感,在上任的六年来从未耍过任何官威知县大人,随即抬起了头,看向薛行虎等人。

儒生静如春水的眸中,在那一刻,竟翻起波涛千层,叠叠不休。

钱旭贵等人心头愕然,顿时一个个低下了脑袋,不敢多言,但还是有所迟疑,同样也不敢妄动。毕竟他们若是退出了刑场,这刑犯谁来押送?又有谁来执刀呢?

“敢问大人,说是问斩刑犯,此刻刑犯尚且不知身在何处,我等若是退下大人又当如何监斩?”而身为捕头的薛行虎到底是跟了两任知县的老人,在一阵迟疑之后,还是咬牙高声问道。

“薛大人既有如此多的疑问,那不如吕某这知县交给薛大人来做,你来教我这犯人当如何监斩?”吕观山眯着眼睛,冷声言道。

这越是平日里和气之人,一旦发怒,便越是让人胆寒。吕观山此言一出,莫说身为属下的薛行虎一行人,就是在外观望的诸多百姓一时间也都是噤若寒蝉。

遭到呵斥的薛行虎脸色难看,于数息之后朝着吕观山咬牙一拜,言道:“属下明白了。”旋即便转身离去,那些衙役以及刽子手都以薛行虎马首是瞻,见他如此自是不敢再做多言,于那时纷纷退下。

行刑人眨眼间就成了看客,与那些百姓们一道立到了刑场外,只是相比于百姓们的好奇,他们心中更多的却是困惑。

吕观山站起了身子,走到了监斩台前。前方是空无一物的行刑台,没有囚犯,没有刽子手,只有一把砍头用的大刀斜插在地面上,刀身上还有些许锈迹未有来得及被磨净。

“六年前。”站定身子的儒生,在那时轻声说道。

众人纷纷静默,不再言语,一个个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清这位知县大人到底要说些什么,要做些什么。

“也就是大燕历五十六年,夏。乌盘江决堤,大水淹城”

“二十余处房屋倒塌,时任知县魏守夫妻遇害,稚子魏来存活。”

“同年秋,城西鹿家小儿,于江边玩耍,久出未归,后寻之不得,至今了无音讯。”

“大燕历五十七年,四月,暴雨十日,千亩良田被淹。城郊农夫徐家三口救田遇难,其老父白首葬子,七日后悬梁家中!”

“同年八月,秋收将尽,却大旱三月,乌盘城粮田收成足足锐减三成。”

“五十八年,春,熊家父子江边垂钓,忽起大浪,父子卷入江中,其兄闻讯来救,却尽数毙命。”

“同年五月……”

……

吕观山不急不慢的一一读来,这时诸人方才醒悟过来,原来他怀里的文牒记录的却是这些东西。不得不说的是,百姓们平日里早已习惯了乌盘江便时不时的闹出些祸端,但也只是最多抱怨两句,毕竟老天爷的事情,哪是屁民可以干涉的事情。可当这一切被整理成册,一次性展现在百姓们的眼前时,他们还是免不了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六年来,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乌盘江,已经夺去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我任知县六年来,乌盘江总计祸及人命三十有七,淹毁房屋二百一十六处,良田或淹或旱不计其数。”

花去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将手中文牒读完的吕观山如此说道,目光隔着的密密的雨帘扫视着刑场外围观的百姓。

“这就是我所知的这六年来的乌盘江。”他再次张口,目光虽然依然平静,但嘴里的语调却忽的高亢了几分。

“这就是你们每日祭拜的乌盘龙王做的事情!!!”

轰!

这时天穹之上却忽的响起了一声惊雷,雷声轰鸣,如有巨钟在耳畔敲响,百姓们始料未及,都猛地一个哆嗦,脸色煞白。

暴雨更急,狂风大作,暗沉沉的天际黑云涌动,竟有缓缓朝着这小小城郭压来的趋势。

“我!”迎着忽起的狂风,吕观山一袭黑色长袍鼓动,在风中猎猎作响。

“吕观山!”

“乌盘城知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