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觉得不好吗?”魏来问道。
“六年前你爹死时你才十岁,你能活到现在,一定付出了很多旁人难以理解的努力与艰辛。当年我听闻你尚且活着,本想将你接来,但虞家虽然听上去是这大燕朝首屈一指的王侯,实际上我们的处境我想来你在古桐城这几日也应该有所了解了,着实心有余力不足。”
“我与你爹尚且还算得知己,但你爹出事之后,我却作壁上观,每每念及此事我便心有不安。今我将死之日,却得见你安好,也算了了我当年耿耿于怀的念想。” “你少年老成,是你境遇所致,人活一世,只要问心无愧哪有什么好与不好。我只是观你如此,心头有愧罢了。”
虞成郭缓缓言道,语气中多有感叹。
魏来本想宽慰,却听闻到虞成郭所言之物中,某些极为敏感的辞藻。
他皱了皱眉头,想起了昨日那乾坤门圣子所言,问道:“难道陛下真的要削了虞家的候位?”
虞成郭苦笑:“圣心多疑,岂是我们能够揣测。”
“这四州之地毕竟曾经随过虞家之姓,陛下放心不下亦是情理之中。”
虞朝仔细算来已是七八百连前的陈年旧账,魏来暗想就是再多疑之人,也不会为了几百年前的旧事耿耿于怀吧?更何况如今的虞家凋零至此,赶尽杀绝除了做坏自己猜忌多疑的名声外,魏来想不到还有什么用处。虽然他并不喜欢那高坐在泰临城中的皇帝老儿,但对方却也没有昏庸到这种地步。
魏来的双目一凝,看向虞成郭问道:“难道说那桐林下真的藏着一条龙脉所化的阴龙?”
虞成郭一愣,随即笑道:“你来这古桐城的时间不长,但似乎知道的却不少嘛……”
魏来倒无心在此事上纠缠,而是面色一正问道:“所以侯爷请我前来,其实是为了这事,对吗?”
虞成郭脸上的神色有些尴尬,但于数息之后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他沉眸看向魏来,言道:“虞家当年为了……”
“我他娘的受不了了,磨磨唧唧!磨磨唧唧!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跟娘们似的儿子!”虞成郭的话还未说完,一道粗犷的声音便忽的响起。
魏来被那声音吓了一跳,赶忙循声望去,却见那灵台上,中位写着虞虎的令牌上光芒亮起,一道身影在那时凝聚。
那人显然颇为暴躁,浮现身形时便朗声言道,咋咋呼呼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孙大仁的风范。
“小子!我那孙子要寻死!我这倒霉儿子说你能救他!你救不救!?”虞虎这般言道,双眼瞪得浑圆,说是求人,却又偏偏气势凌人,没有半点求人的自觉。
魏来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忘了回应对方。
“我他娘就说了吧!人走茶凉,你当年没救人家,你还能指望他救你?”虞虎骂骂咧咧的朝着自己的儿子吼道,随后又看向魏来:“这样,小子,我虞家从来不占人便宜,你救下我孙子,保住我虞家这根独苗,我们呢。”
说着男人看了看抬头看了身上,那里还有一道灵牌,上书虞候虞诺四字。那可是当年险些从燕朝太祖手中争下天下之人,若是今日世人提及,也都讳莫如深。
“爹,出来吧。”虞虎言道。
此言一落,只见一位老者身影在那时浮现,他低眸看着魏来,一只手缓缓伸出,随即那悬挂在祖庙头顶上古朴长刀便缓缓落在了老人手中:“救桐儿,这把虞家祖刀,白狼吞月就是你的了。”
第三十四章 永远十六岁
白狼吞月。
相传此刀乃是当年大虞朝的国器。
夜中出刀,刀身雪亮如昼,可避天地星月,故名白狼吞月。
……
魏来皱着眉头走出了虞家的祖庙,长廊上,那个男人依靠着栏杆,提着一个酒壶自饮。
他极不讲究,酒渍顺着他的嘴角落下,沾染上他的衣衫,他却犹若未觉。
他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心事,魏来走到他身前时他方才有所察觉,在那时站直了身子,递过来他手中的酒壶,问道:“要喝吗?”
魏来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那就走吧。”虞桐似乎并不打算去多问魏来到底在祖庙中与他的祖辈们说了些什么,见魏来无心饮酒,便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酒壶,如此言道。
魏来点了点头,也不多语,随着对方便再次穿过来时的长廊。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沉默,魏来低着头想着在祖庙听到的故事,有抬头看了看男子因为饮酒而有些摇晃的背影。
他与吕观山很不一样。
一个是体面干净的儒生,待人温煦,如春风,如秋月。
一个是侯门家的纨绔子弟,整日无所事,又有些不近人情,饮酒发呆是魏来在这古桐城听到的最多的关于他的评价。
但他们又出奇的像。
将心事埋在心底,将某些常人根本不曾理解,也无法想象的重担挑在肩上。
大概就是这份相似,让魏来在走出侯府前,打破了沉默。
“你想明白了?”魏来轻声问道。
男子迈出的脚步忽的一顿,然后转头看向魏来,他额前的发丝欠缺打理,胡乱的披散,将他的眼眸遮去大半,而露出的些许却见夜幕中未点灯火的侯府里熠熠生辉。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挺喜欢你的。”男人意味深长的说道。
平心而论,虞桐其实长得极为英俊,不同于赵天偃那种儒生的白白净净,他生得一对丹凤眼,剑眉入鬓,即使未有打理,即使嘴角还有些许胡渣,但依然带着一股颓废的美感,像是一头在打盹的雄狮,无需如豺狼一般嘶吼狂吠,只是不经意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抬眉一瞥,便会叫人肝胆俱裂。
若魏来是个女子,此刻被这样的一个男人,以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大概会双颊绯红,羞不可语。
但偏偏魏来是个男人。
他只能瞪大眼珠子看着眼前的男子,身子下意识的后退,这时他不免又想起了那一天,被龙蕴藏在黄龙寨剥光时的恐惧……
“但很遗憾我们做不了朋友。”虞桐却并不理会魏来心中的感受,又在那时言道。
魏来眨了眨眼睛,然后干咳了几声掩饰下自己的会错意的尴尬:“什么意思?”
“我听说过你在乌盘城干的那些事,挺好的,比我认识的那些家伙有胆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