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分,本分,他真是恨死了他的礼数周全,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那么合乎私奴的本分。
他当然喜欢沈均满心满眼地恭顺侍奉,可他又不希望仅仅是因为他是他主人,不希望脱离开主奴的身份,沈均其实并不在意他这个人。
可小的时候是这样,到现在也是这样。一点也没变。
陈年心结又出来绊一脚,不可一世的明少主是真的厌恶这种挫败感。
心理学上有一个现象叫作“习得性无助”,是指一个人经历了失败和挫折后,面对问题时产生的无能为力的心理状态和行为。
不那么精确地通俗化来讲,即是网络热词“摆烂”。
就好比现在的明焕,一而再再而三尝试交流沟通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结之后,就习惯性地拿出了出国之前对沈均的最好态度漠视。
照目前二人的情况,或者说是冷战更为贴切。
此前明焕虽然说过沈均可以坐着吃饭,但没有主人发话,沈均没有一次敢主动落座的。因此明焕将他当空气独自坐下用餐后,沈均便在一旁局促地抓着衣角,坐也不是跪也不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他的姿态越卑微,明焕就越心烦,随意地吃了几口,就把剩下的饭菜倒进了一旁的空碗里。嘴里的最后一口饭也没有咽下去,嚼了两下,吐进了碗里。
“拿着碗,跪下,狗有狗的进食方式。”他语气冷硬地说。
沈均忙端着饭碗跪了,整个上身趴下去舔舐主人亲口吐出来的食物,黏黏糊糊的,还尚存主人口腔的温度。
“谢谢主人。”他感激叩首。
对于奴隶而言,主人嘴里的唾液、唾物乃至于呕吐物,都是珍馐恩赏。
踢了踢地上那颗蠢脑袋,明焕又吝啬地给出两个字:“张嘴。”
端起水杯喝水,漱了漱口,吐进他的嘴里,他乖顺地咽下……一气呵成,自然至极。
明焕努力分辨他的表情和明氏其他恭敬的奴才有何差异,可是只感到一阵疑惑。
这种疑惑就好像很小的时候,他撒尿,近侍奴才们和泥,事后低等的扫洒奴才们偷偷将那些泥土尽数刨去,或吮吸或供奉。后来被训奴营的人发现,正气凛然地责骂他们身份低贱,竟敢触碰少主的圣水,下令全部废了双手、拔掉舌头时,他心里的那种疑惑不解。
你是像他们一样因为我是尊贵的少主、迷信我的神圣,还是因为你热爱我的一切,还是根本兼而有之?
当然没有傻到问出口,明焕去后花园的椅子上坐着,Vittore到现在还没酒醒起床,他也懒得让人去叫,远离两条烦人的狗,落得清净地看了会儿书。
沈均快速舔完了一碗并不精致的饭菜,小心翼翼地爬到主人脚边跪趴着,地上的青草细细密密地扎着额头。
主人没有理他的意思,沈均鼓起勇气打破这宁静:“主人,对不起,您罚我吧。
“对不起。
“对不起……”
每道一句歉,就重重地磕一下头,点点的青草和泥土附着在沈均白皙的额头上。
“停。”
没等他磕几个,冷静些许的明焕就出了声,一手抬起他的下颌,一手轻轻拨去他额头的污渍,语气难辨喜怒:“告诉我,你真的认为自己做错了吗?”
沈均有一瞬间的疑惑,奴隶有没有错不是全取决于主人吗?主人说错,不错也是错,主人说对,不对也是对。
他嗫嚅地答:“您生气了,奴才就是错了。”
“可我为什么生气,你知道吗?”看着他诚实地摇头,意料之中的答案,明焕一边用纸擦干净了剩余的污垢,一边说道,“在你没有想清楚自身的问题之前,不用急着跟我道歉。无端地予以道歉也是一种推卸责任,明白吗?
“我说过,我会给你时间。所以,你不必害怕我生气,我不会抛弃你,未知的某天也是一样。”
沉默了数秒,明焕又坦诚地补充说道:“或许应该算是我不够负责任,不愿亲力亲为地引导……但我还是更希望你能自己想通透,而不是我来强制灌输些什么,为你指定某条道路。”
接下来的几天里,沈均绞尽脑汁想到了各种触怒主人的地方,却始终与正确答案失之交臂,隔靴搔痒显然没能让主人多看他一眼。
再次和朋友聚会,也只带了Vittore前去。
他是真的惹得主人厌烦了吧?只不过是出于良好的修养与守信的品格,主人才没有辱骂他,没有惩罚他,没有抛弃他。
一条让主人委屈自己的狗,实在是罪无可恕,沈均五体投地地跪送主人,一句声也不敢出。
邢尔一眼就瞧见这次明焕身后少了个人,挑了挑眉问道:“你的伯恩山呢,玩腻了?”
想了想,明焕不紧不慢地说:“在家里做益智游戏。”
“看来是条还处于训练阶段,并且不太聪明的狗。”乔易打趣道。
“你是对的。”明焕不由地附和。
这次聚会的地点是俱乐部的包厢,只有他们四个人和各自的狗,乔易便提议仿照上次的节目玩个游戏,蒙上M的眼睛,各位主一一把脚伸过去让M闻,辨认哪位是自己的主人。
四人贴身带的都是跟了很长时间的奴了,都顺利地认出了自己的主人,如饥似渴地扑上去舔舐,看不见的尾巴摇得欢快。
那一头逶迤在地的卷曲金发始终最为夺目,Vittore的舌头很长,像青色毒蛇的信子,湿湿滑滑地漫过在白色球鞋的每一处鞋面,又痴迷地向鞋底凑去。
明焕微抬了抬脚,踩住那一条灵活的舌头,粗粝的鞋底不轻不重地碾着,却痛得水光与愉悦一同从那双美丽眼眸中迸发。
引导着那颗头颅仰躺下去,明焕将鞋踩在了这张脸的嘴唇处,任由他舔干净自己的鞋底。
因为乔易明天就要回到国外,茶几上便准备了调酒的工具和材料,特意请明焕斟酒送行的。
各色酒水顺着吧勺背依次流进装有冰块的玻璃杯中,修长的手指握住银色雪克杯翻飞晃动,抛高成弧形又稳稳接住,动作潇洒自如,面上泰然自若。
随后雪克杯里摇好的酒混入玻璃杯,再将玻璃杯中调好的酒倒进桌上的一排马提尼杯中,颜色如同清透的彩虹,而每杯颜色依次由浅至深。
并不是多么高阶或精确的调饮,明焕毕竟没把自己当作服务他人的调酒师,但底子在哪儿,调出来仍旧是少有的绝佳风味。尤其是郝哲森,一个人喝了将近一半。
三人陆续告别,而明焕还没有回去的打算,拿起一瓶因调酒开封的白兰地,不声不响地悬于Vittore的头顶,直直地淋了下去,一头漂亮的金发瞬间耷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