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1 / 1)

得罪了大祭司,我没办法再顶着原先的身份招摇过市,要是被选民发现,保不准又给我扔进地牢里,我可不想再吃生鱼了……不如,就顶替这个死人的身份,混在队伍里先摸清楚情况?

打定主意,他抬起头,冲两名奴隶露出灿烂的微笑。

半个小时后,三个身影处理完尸体,阎知秀已经凭借自己能说会道的舌头,暂时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奴隶没有名字,全凭大人们怎么叫,我们就是谁,”行走在墙根的阴影里,左边的奴隶低声说,“我叫青鳞,他是白角。死去的那个已经老了,大人们都叫他‘黑头发的’。”

“现在,你是新的‘黑头发’了,”白角说,“希望你能活得比他长久。”

阎知秀皱起眉毛,心说这都是什么破玩意儿。

“我们能在神殿中劳作,已经是天大的福气,”青鳞循循善导,“我们把你带回去,你可不要‘偷奸耍滑’,大人们手上的鞭子不是看着玩的,更厉害的,还会让你承受天罚。”

“天罚?”阎知秀问。

“就是他们一抬手,你就飞出去好远好远,撞在墙上,”白角惧怕地说,“很多奴隶……都死于天罚。”

那不就是重力技术么,一个破项圈,还叫什么“天罚”?

阎知秀心里讥笑。

不过,自从被黑蛾子蹭过之后,他这个项圈好像就坏了……刚带上的时候,阎知秀能听见里面传出的细微电流嗡鸣,现在这东西跟一块死石头没什么两样,主要起到的是个装饰作用。

两人把阎知秀带回奴隶的住所,在一座荒芜的大厅内,数百名奴隶躺在草席上酣睡,唯一分隔他们的东西就是一个小小的轻薄草棚,上面挂着长短不一的编织帘子。阎知秀面不改色地走进这个闷热浊臭,鼾声此起彼伏的大熔炉,被领到死者的床前。

“这是他穿过的衣服,还有鞋子,你可以先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青鳞递给他一包衣物,“还有他的水壶,他没有病,所以你可以接着用。”

“谢谢。”阎知秀道了谢,他脱下身上沾满泥水的肮脏衣物,以及腰间环绕的囚衣,换上死者的灰褐色麻衣,系好腰带。阎知秀身材高挑,两条长腿尤其显眼,同一尺码的袍子套在他身上,堪堪只到小腿。

不知道是不是天天被蛾子蹭的缘故,他身上倒是还挺干净的。

“好了,快睡吧,”白角提醒他,“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呢。”

阎知秀不认床,也没有到新环境里睡不着的毛病,猎人的生涯令他过早地锻炼出了一套秒睡的法门,他紧紧闭住两眼,意识涣散前,他只想着一件事。

……不知道那些胖蛾子怎么样了?它们还会来找我吗?

同一时间,至高天的飞蛾使臣们缄默地环绕着万神殿。

它们再也不敢擅自下到物质世界,去寻找那个手掌温暖,手指含着魔力的奴隶了,盖因他的话语深深刺伤了主神的心脏,以致?k只能徘徊在昔日众神宴饮的厅堂,无言地对着干涸的酒杯哽咽。

“……也许言语是胜过一切战争的利器,也许我早就参加了自己的葬礼,担当了自己的来宾和司仪。他说得正确,最大的痛苦就是他的推论全然正确……”

徘徊数步,德斯帝诺毅然决然地转头,对?k的使臣下达了严酷的命令:“我不会再去观看那个奴隶的生平了!你们同样不许再去拜访!无论他给出的爱抚有多么摄魂夺魄,他的金舌头,银嗓子有多么锋利巧妙……难道他自以为是先代的哲人?他岂敢对我的生平大肆批判!”

?k咬牙切齿,仿佛一瞬在心中引发了澎湃的恼怒,这股激情来势汹汹地鞭笞着神明,令?k口不择言地接着发出怒斥:“就算他的手指优美又灵巧,哪怕他的笑容便如山间振翅的白鸽,眼眸亮似光耀的星火,能够熊熊地点燃任何一个与他对视的魂灵,还有他的浓密的睫毛,柔软的嘴唇,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的洁白牙齿……”

德斯帝诺的声音蓦然停顿。?k愣住了,像一个木头雕刻的玩偶,呆呆地立在原地。

……等一下,这不对。

第161章 愿他万年(十)

我怎么会这么想?我是主神,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生灵,只消一个念头,我就能让他以最凄惨的方式死去成千上万次!

――可是,他很耀眼,他的灵魂熠熠生辉,滚动着鲜活的光芒。相比之下,亿万个赝品的灵魂加在一起,也不过是潭寡淡的死水,浅薄得令我心生厌倦,以至于连抬手毁灭的动力都欠奉。

他是大逆不道的异教徒。他不信我,不信神,他甚至对我没有一丝尊重。他鲁莽,狂妄,放荡不羁,扬起下巴说话和大笑,仿佛全世界都要被他踩在脚下!

――然而,他的眼睛如此明亮,胜过我所创造的一切星辰……他快言快语,做起事来不犹豫,不拖沓,好像胸有成竹,没人能比他更有信心。像功勋章一样,他骄傲地展示着一身的伤疤,难道这是他的瑕疵吗?

这绝不是。

莫非他因这一举动而显得更加魅力四射了吗?

……确实如此。

德斯帝诺挫败地捂住了额头。

?k回头俯瞰,目光一瞬跨越了无数光年的距离,穿过星团和星云,以及恒河沙数的天体,?k再度锁定了那颗熟悉的星球。

因为?k看得过多,关注得过分,导致这颗星球的星核都再度活跃起来。海面上涨,新的山脉、峡谷和湖泊形成,大面积的沙漠因为气候变化转变为绿洲,在原本贫瘠的地表上焕发出第二次生机。

?k……?k又看到了那个胆子太大的生物。

不过,他现在已经混进了其他神殿奴隶的队伍里,像只偷偷摸摸,却又漂亮敏捷的薮猫,鬼鬼祟祟地混迹在一堆灰老鼠中。

他在干什么呢?

抹布在神殿的地砖上蹭过一道混着泡沫的水光,阎知秀正在洗地。

曾经风光无限的宝藏猎人跌份儿到这一步,该说的不说,委实有点太凄惨,但他也没什么可选的余地。

神殿给奴隶分配的工作已经不能用繁重来形容了,有些活真正干了才知道有多抽象……阎知秀来了两个星期,感触最大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神殿里分配的活儿完全是没苦硬吃。

用他在的小队举例,他们从早到晚只用干一件事,那就是清洁。神殿东侧的图书馆由他们和另外三个小队共同负责,每天的工作就是洗地,扫去书柜上的灰尘。奴隶们必须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拿着抹布擦洗。

神殿的地板没有缝隙,差不多是由一整块纯黑色的大理石雕琢而成,阎知秀不由猜测,在外星人没有误打误撞地跑进来,这个宇宙的人类还存在之前,他们的科技一定达到了惊人的发达水准。

不过问题也随之而来:纯黑色的地面,意味着每一粒微小的灰尘落上去都会很显眼。他们必须要特别仔细,一直跪到膝盖红肿,甚至溃烂,两条腿站都站不起来,十指也肿得像死了三天,才能勉强清理完一块区域,等到监工前来验收时,才不至于挨鞭子。

第二,这里的奴隶好像也在没苦硬吃……根本就不懂摸鱼和带薪拉屎的小技巧啊!

阎知秀刚来第一天,就摸清了监工的活动轨迹。暴行都是双向的结果,正如一个家暴惯犯只能出现在唯唯诺诺的家庭环境当中,这群只会提着鞭子耀武扬威的废物,同样被一群只会逆来顺受的下位者惯坏了。

他们完全不担心奴隶会偷懒,把人带到地方之后,就放心地到上头去躺着,大吃大喝地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