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斯的眼神十分坦然，给出的前因后果在逻辑上也算说得通，湾流迟疑了。

如果湾流依然不放人，交换人质是他们下一步的手段。

“让我看看你真正的脸。”湾流看着李兰斯。

“这妆卸了，我自已复原不了。”

“别装傻，自已的照片你总该有吧。你说你们是治安总署的，只要能证明这一点，我可以考虑相信你。”湾流眯起眼睛，“还是说，我们真的认识？”他对李兰斯有一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但他一生打交道的人太多，尽管记忆力超群，在对方做了变装的情况下，要回想起来实在很难。

李兰斯观察着屋内的结构和两人的站位，就算陆澜起能把湾流引开，他也没有把握在保证松川信平活命的前提下，杀掉这个硅人。对付硅人最有效的是磁脉冲类或射频类武器，这类武器的原理差不多，可以干扰和穿透硅人的金属部件，但他没带。

微型磁极炸药倒是能发挥作用，动静也不大，就怕这个硅人的改造程度比较高，针对对付自已的武器也有反制能力。

低等级的改造就像李兰斯这样，用金属替换身体的某个部件，而他常用的豹式义肢还放弃了仿生骨骼和关节，等于完全放弃了一条小腿该发挥的作用，只是简单粗暴地起到支撑与平衡，这种改造水平只出现于医疗水平欠发达的20世纪，在现在是难以理解的正常人和硅人都难以理解。

好一些的改造就会以功能和美观为主要目的，越仿生、越隐蔽越好，这也是人体改造在医学领域发展的初衷。

更复杂的改造就会升级人的身体功能，将各种机械、芯片、精密仪器、甚至是武器融入人体，成就远超过自然人的大脑与肉身的提升。

在人体改造不再被列为犯罪的新纪元，那帮热衷于此的硅人，发明了很多突破正常人想象力的改造。就目前的观察，能将机械骨骼隐藏在皮肤下的改造，属于很精密高级的活儿，眼前这个硅人一定不好对付。

眼见时间流逝，李兰斯迟迟不动，湾流变得有些烦躁，他用目光瞥了瞥松川信平：“你不开口，你觉得他会不会开口？”

松川信平神情复杂地看着李兰斯，突然，面颈部一阵激痛，他闷叫了一声，献血瞬间顺着脖子淌了下去。

硅人的那根带刺的手指沿着他的外轮廓快速地划了一刀。

李兰斯的目光阴沉不已：“现在你有被捕的理由了。”

“是吗探长，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证件。”湾流一把揪住了松川信平的头发，迫使他的头歪向一边，将一节白净的脖子暴露出来，蛮横的动作完全不复刚刚弹钢琴时的优雅。

其他人都通过泡泡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松川信平脸上的血令他们的呼吸加重了。

“动手吧。”陆澜起低声说。

“他跟踪了你半天，也不是没有成果。”李兰斯盯着松川信平，用眼神给他安抚的力量，“你没发现‘刺猬’已经很久没向你汇报了吗。”

湾流的瞳孔紧缩，他转过脸去，低低说了什么，果然，没有回应。?|

“你放人，我也放人。”

湾流转过身来，他凝望了李兰斯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突然，他揪着松川信平的衣领，将人从沙发上提了起来，所有人的心也都跟着提了上去。他对着李兰斯咧嘴一笑：“我想到一个能很好地解决这个局面的方法，不如我们去报警吧。”

李兰斯暗暗握紧了手枪。

“你说你是治安总署的探员，却不敢用真面目示人，还绑架我的保镖企图威胁我交换人质，你们的作风好像坏蛋呀。”湾流一字一字清晰地说，“你说对吗，李兰斯探长。”

被猜出了身份，李兰斯也并不感到意外，他讥讽道：“好歹我们也有过不少‘渊源’，你却这么长时间才认出我。”

“你的易容太成功了，只是这随时要吃人的眼神是遮盖不住的。”湾流点点头，“你倒也没骗我，你们确实是治安总署的，只是跨辖区执法，如果被以弗所知道了，恐怕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为了抓我，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吧。”

“你太看得起自已了，我说不是为你而来，也没有骗你。”

湾流冷笑：“不就是因为我给那个暗黑实况供过货吗，上次的质询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只是个生意人，卖了一些古董和建筑材料，他们拿去做坏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们，不是，为你而来。”李兰斯加重了语气说道。

湾流眯起眼睛：“那是为什么。”

“跟你没关系。”

“橡树镇确实聚集了很多大人物……”湾流思索道，“你们避开以弗所的治安总署，究竟想调查什么？这里面的水深的我都摸不透。”

“放人，就当今天我们没见过。”

“你这种口气我很不喜欢。”湾流摆了摆手指，“你没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吗？只要我暴露你们的身份，你们一个都走不掉。四年前你抓到我，关了我27天，这个仇我还没报呢。”

“那你们也一个都走不掉。”李兰斯目露凶光，寒声说道。

那种阴冷又强横的气势，令人无法不慑于他的威胁。湾流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唇，他的表情有些玩味：“不愧是当年太阳军的大杀器。”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诧不已，包括李兰斯，他一直开着实时影像，此时想要关闭已经来不及。

“我当然调查过你，并且有一些渠道，能挖出别人挖不到的东西。”湾流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松川信平，笑着说，“这些年轻的小笨蛋都不知道，他们的探长身上藏着多少可怕的秘密。”

太阳军是联合政府里最讳莫如深的机密，曾经差点推翻联合政府的筹组，建立自已的政权，有太阳军背景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可李兰斯现在却成了联合政府的鹰犬？

“但你再厉害，也只是个人，改造人的能力，你领教过吗？”

李兰斯慢慢往左边踱了三步，与那硅人直直地站在对立面：“你们准备好领教我了吗。”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李兰斯曾经是太阳军？！

陆澜起和沈初对视一眼，都惊讶得缓不过神来。

李兰斯曾经是叛军的一员，而且听湾流的口吻，还是重要的一员，这样的人怎么会加入联合政府？

任何互相冲突的两方势力里，一定只有一小部分是清醒且坚定地知道自已在做什么、为什么做的，还有一部分是权衡利弊、惯性与盲从，当一方势力式微，摇摆派就会倒戈，但这类人几乎不可能得到重用，且大多不得善终，越是重要的人物越是如此。

当年联合政府成立之初就遭到太阳军的重创，险些夭折，至今联合政府都在抓捕太阳军的余党。像李兰斯这种始终清醒的、极度危险的、一个人就能颠覆一个政权的人，不知道当初究竟是做了什么“贡献”，才能在拥有这么大的政治污点的情况下在九安的治安总署身居要职。

而且不存在治安总署不知道他底细的可能，连湾流这样一个黑市二道贩子都能查到，治安总署背靠联合政府最强大的情报网络，一定已经把每个人都调查个底朝天了。

陆澜起此刻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的这个教官，尽管极为严苛刻薄，他们对他也是又怕又敬又崇拜，他们曾经在最致命的境地并肩作战、生死与共，都说能在战场上把后背交予对方的人，就是此生最亲密的战友，可李兰斯始终对他们保持着神秘与距离，好像前一秒可以为救他们冒生命危险，下一秒甚至不愿意谈谈自已喜欢吃什么。

李兰斯从来不曾主动靠近过自已亲手带出来的战土，以至于他要从别人那里拼凑此人的真实面目，比如提供这个身份的神秘人，比如湾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