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刺猬交换回去，小陆冒充帕斯托雷的事就暴露了。”沈初说。

“废话，难道还等湾流去找他吗，今天谁也别想离开这栋房子。”李兰斯沉声道，“难对付的不是湾流，而是他身边的改造人。”

沈初紧张地换了一口气，李兰斯的意思是，他们要在校园庆典开始前的不足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控制住湾流和改造人，解救松川信平，最好再留点时间给陆澜起返回庆典现场，而这整个过程都不能闹出太大的动静，引来橡树镇的安保人员。一想到任务的紧迫程度，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脆弱的承压能力像一根不断拉扯的弦，随时有崩断的可能，他抖着手拿出药，吞了两片，试图让自已的大脑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最需要思考。

“打听一下那个改造人的能力。”李兰斯又道。

陆澜起问出问题后，刺猬不愿意回答，马上就被电了一下。

刺猬龇着牙，冷笑道：“你打算在这里用刑？我疼了肯定忍不住要叫的。”

“现在有人要进去和你的老板谈判。”陆澜起把通讯器还给了刺猬，“一会儿他问起来，不要提到我，否则我会立刻杀了你。”他将高斯电枪抵着刺猬的左心室，不需要爆裂的火药声，也没有野蛮的后座力，一点点电流的传递，就能让一颗鲜活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

刺猬额上泌出一层薄汗：“我也不想死，但老板愿不愿意为了我放人，你我说了都不算。”

“很快就我说了算了。”

李兰斯走到门前，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钢琴曲。他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他转动门把手，果然，没有锁，便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廊窄且深，左侧是通往二楼的楼梯，直直看过去，目光会收录完整的壁炉和一角钢琴。有人在弹奏《水边的阿狄丽娜》，细腻轻灵的乐曲悠然回荡在门厅间，本是描摹美好爱情的音乐，此时听来却让李兰斯感到一股幽怨地冷。他转了转眼珠子，确定这里不适合伏击后，才谨慎地托着枪转进客厅。

湾流侧身背对着李兰斯，宽展的肩随着指尖的韵律微微伏动，吸血鬼的长摆礼服刚好是燕尾的，让这一幕像是在舞台上表演一般优雅。

不远处，松川信平双手被绑着歪栽在沙发上，除了颓丧一些，看起来没有明显的外伤。

俩人四目相接，松川信平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四处寻觅起来。

李兰斯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下一瞬，空气的流动混杂着凌厉的杀气，从背后闪电般袭来，他猛地弯腰，就地翻滚，高斯电枪冲着模糊的目标连射数发，突袭而来的那道黑影像是会飞，初始遁地然后上墙，最后在天花板上窜行了一段，在李兰斯敏锐地调转枪口后，也敏锐地取消了俯冲下去的动作，跳回了客厅里，稳稳地落在松川信平旁边。

李兰斯单膝跪地，两手双枪，一只指着湾流，一只指着松川信平旁边的人。

钢琴曲在方才不足二十秒的交锋中，曲调跟着变的激进昂扬，仿佛难抑的爱意汹涌而起，唐突了隐秘的心事，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局面，此时又慢慢回归理性，极有耐心地平复着彼此的心跳，最后给予了一个体面的收尾。

屋内悄然无声，湾流转过了身来，仔细打量着李兰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错愕。

李兰斯的外表跟他的行为、声音和身手反差很大。那怂耷的眉眼、浮肿的面容、蜡黄的皮肤和掺白的发丝，搭配那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看起来像个已经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浪荡纨绔，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力。

李兰斯站起身，慢慢退到了墙角，同时观察着站在沙发旁的戴着面具的人。

那人也穿着租赁来的吸血鬼道具服，明明是一样的衣服，却穿出了和湾流不一样的气质，他体型瘦长，身姿笔挺，手臂虽是自然垂落的，却有一种紧绷感。李兰斯很快明白那种轻微的不协调来自于哪里，人在放松状态下，关节会微微回弹，只有故意绷直时才这么笔直。

在生物医学飞速发展的几十年中，人造零件几乎能够替代绝大部分人体部位，它们比血肉构成的零部件更结实耐造，但永远无法百分百模仿造物主的精妙和谐。

所以，在李兰斯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中，眼睛尖利的人已经发现了他小腿的轻微不和谐，只不过隔着裤子，无法判断具体情况，正如李兰斯也不知道在那身戏服和面具之下，一个自然人类已经被机械改造到了什么程度。

“朋友，你给我一种熟悉感。”湾流歪头看着李兰斯，“但我明明没见过你。”

李兰斯的枪还指着俩人，一刻都不敢放松：“你见过那么多人，都会记得吗？”

“都会记得。”湾流对眼前的枪口视而不见，他们彼此都知晓，高斯手枪的荷载有限，就算开到最大电压，也不能一下子制服硅人。他的目光从上扫到下，在他认为有问题的那只小腿上停留了两秒后，又将视线上移，凝视着李兰斯的眼睛。眼神是最能体现一个人状况的器官，这双眼睛深邃且锋锐，动态视力极强，不可能属于这副腐朽散漫的躯壳，于是他做出了判断，“你易容了。”

“我人已经到了。”李兰斯朝松川信平抬了抬下巴，“这种‘年轻的小笨蛋’，不配和你玩儿游戏，放了他吧。”

松川信平哭丧着脸，又羞愧又紧张，也不敢多说什么。

湾流皮笑肉不笑地说：“朋友，这个世界上对我有威胁的人很多，我很没有安全感，如果不搞清楚你们的目的和身份，我会失眠的。”

“如果你知道了却什么也解决不了，岂不更要失眠。我们的目的不是你，只是意外发现了你在这里，只要你放了他，就当今天所有事都没有发生。”

“我可不记得治安总署的探员们，是这样办案的。”湾流绕到沙发后面，大手握住了松川信平的肩膀，晃了晃，盯着李兰斯的目光如鹰隼，“先证明你的身份。”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你想见我，来校园庆典，只有这一次机会。”

湾流的通讯器里收到了这条来自帕斯托雷的信息，他怔了一下后，马上拉起袖子看了看腕表，距离校园庆典开始只有不到四十分钟，一旦开始就不能进场了。

李兰斯看着那块熟悉的手表，心中闪过多重思虑。这块表在公元时代属于一个德国的收藏家，放到今天快有两百年的历史了，即便不是这块表，现在戴手表这个行为本身就非常具有时代气息，何况是这样珍贵的古董，它一定对湾流有着特殊的意义和价值。

他们尝试过通过这块手表追查湾流的真实身份，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有些人觉得湾流戴着它只是为了彰显财富，他不这么认为，湾流这种小心谨慎到极致的人，随身带着一个没有实际用处但可以溯源的、拥有历史痕迹的东西，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理由。

湾流的面上闪现一丝疑虑与挣扎，最后目光又落回李兰斯身上。

李兰斯当然知道他在思考什么，很快湾流就会面对一个需要妥协的选择，那就是他们的机会。

“你的身份。”湾流捏紧了松川信平的肩膀，力气很大，使得青年的脸上呈现忍痛的神色。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治安总署的探员有什么理由要易容成这样来执行‘安保任务’。”如果换做沈初和松川信平，由于他们假冒身份的人跟自已本身差距不大，旁人看来不会觉得他们易容了，至多只是画了妆，但李兰斯和他要装扮成的人反差太大，湾流笃定他们这么做，背后的原因不单纯。

“只是为了方便隐藏。”

“我个人是不喜欢血腥和暴力的。”湾流冷冷一笑，退开了一步，“但我有点赶时间。”

身旁的硅人接替了湾流的位置，站在松川信平身后，戴着黑色手套的一只手捧住了他的脸，“唰”地一声，食指指尖弹出一根银晃晃地利刺，轻轻抵着近在咫尺的喉结。

松川信平闭上了眼睛，身体微微颤抖着。

硅人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摘掉手套，露出一只苍白的、干瘦到骨节分明的手，仔细看，那只手背上关节和筋脉的过度的凸起并不正常，与其说是人手，不如说是机器手裹了一层人皮。

但这只手显然还保留着人类的敏锐触觉，只是摸了一下松川信平的脸，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只见他沿着松川信平的下颌来回抚摸了一下，就粗暴地扣掉了一块肤泥。

松川信平顶替的那个人稍微胖一些，日式袴服能够横向拉伸他的身材，脸盘上的赘肉就只能用肤泥贴了。

当硅人把松川信平整张脸上的肤泥都抠掉，再把改变肤色的妆擦掉后，露出来的一张截然不同的脸，湾流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他瞪向李兰斯，目光炯炯。

李兰斯抿了抿唇：“听着，我们的目标不是你。今天橡树镇来了很多隐秘的大人物，我们有更大的目标。只是我刚好认出了你，让属下盯了一会儿，但就像你说的，我们没有合法的理由抓你。我知道你最擅长明哲保身，所以，放了他，让我们离开，就当这栋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否则后果一定不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