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陆澜起载着沈初去了医院。原本沈初的这只胳膊还要排队到下个月，但用上公职人员的医保后，直接就插上了队，今天就能完成移植。

沈初进去做手术时，陆澜起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对目前掌握的线索进行复盘，明天他们就要再次回到橡树镇了，这一次绝不会无功而返。

这时，通讯器里弹出了李兰斯的信息，陆澜起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的资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记忆里搜刮和她有关的东西，大约十秒钟后，他猛然醒悟，难道这就是那个人给他们找的vlP客户身份？

“我靠，怎么是女的？！”陆澜起拨通了李兰斯的电话，不敢置信地质问道。

“别挑了，时间太紧了。”李兰斯道，“你觉得徐梦飞探员合适吗，或者……”

“不用，我来。”陆澜起咬了咬牙，“我看了她的资料，个子挺高的，体型和我差不多，我来！”

“这个女人的背景有些复杂，在橡树镇还可能碰到她的熟人，以你的经验和定力，很难应付突发情况。”

“橡树镇的情况更复杂，徐探员前期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个案子，我们也不知道vlP客户究竟会得到什么‘服务’，现在冒然让她去扮演这个人，还要和里面的人周旋，还要想办法获取证据，你不觉得更危险、更可能出差错吗。”

李兰斯沉默了，他显然也有些举棋不定。

陆澜起最后用一句话说服了李兰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有保命的能力。”

“明天一早来化妆。”

沈初从手术室出来时，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状况看上去还不错，他的手臂连接处缠着纱布，在实验室里培养出来的新胳膊，肤质柔滑白嫩，宛若……不，就是新生，而且它很细，缺乏肌肉感，像一只女性的胳膊，他托着这只小臂一动不敢动，让它看上去更像个假的。

陆澜起也是第一次见到新接上的肢体：“这能动吗？”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是有体温的。

“能。”沈初说着，微微动了动手指，“医生说等恢复好了就会和以前一样灵活，但要增强锻炼。”

“那什么时候能自由活动呢，你还能参与这次的行动吗。”

“可以。”沈初为了让陆澜起放心，还努力握了一下拳，但只是手指弯曲的幅度大了一些，并没有成功，“我会带着便携医疗舱，促进伤口恢复，其他时候只要不使用它就行了，穿上衣服看不出差别。”

沈初主要出的是脑子，有没有这条胳膊确实也不影响什么。

陆澜起几乎一夜没睡，将他要装扮的人的信息背熟于心，并让沈初根据现有的资料分析此人的行为和性格。他想过自已要假扮的人会和自已差异很大，年龄、体型、种族、信仰，模仿起来肯定有难度，却没想到连性别都不一样，这简直是地狱难度了。

还好这个女人不是公众人物，不会有太多人认识她，万一在橡树镇碰到了熟人，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他们早早去了总署，易容师专门征用了一件办公室，桌上摆满了她的化妆工具和各种皮肤、毛发材料，还有几套风格各异的服装。

这四个人的背景截然不同，结合他们的居住地、经济状况、经历和爱好，选择的变装自然也都不同，到时候他们会分开行动，尽量不引起监控者的注意。

第一个化妆的人是松川信平。他顶替的身份，相对难度是最低的，对方也是一个青壮年的日裔男子，只是比他矮胖一些。易容师用打印出来的肤泥改变了他的脸型和五官，用宽大的传统日式袴服让他看起来更壮实，再加上假发和惨白的妆效，整个造型完成后，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快速并且可逆地改变相貌的方式通常有两种，纳米织物人工皮瓣和特效妆，纳米皮是可以直接吸附在脸上的，通过影像学改变容貌，其实容貌本身并没有发生变化，但在别人眼里是千变万化的，而且随时可以变，不过这个假皮的缺点是有一些面部识别的技术能识破它，他们不知道橡树镇用的是什么技术，不敢冒这个险。特效妆就是通过易容师的道具和技术完成的，非常考验易容师的水平，并且无论肉眼看上去做的多么逼真，都有一定的几率通不过智能眼，但这次的情况对他们有力，因为他们在换脸的基础之上，还要搭配夸张的节日妆容和服饰，就算是本人来扫脸，也可能造成面部识别技术的误判，方便了他们浑水摸鱼。

松川信平化完妆，又新奇又兴奋，迫不及待地给大家展示了一下他给自已扮演的“角色”设计的说话方式和肢体动作，时不时还要夹杂一些日语，增加可信度。

沈初顶替的身份略有难度，本尊有六十多岁，虽然这年纪在新纪元还是壮年，但这个人身体不好，头发已经半白，体型消瘦，还有哮喘。不过，沈初也有自已的优势，在公元纪元成长起来的人，普遍保留着属于那个时代的印记，排斥智联生活，沈初虽然年轻，但从小研究历史和社会学，也更倾向于旧时代的生活方式，他能很好地演绎出一个生长于那个时代的人，而易容师尽可能缩小了他们外形上的差距，只要他再把病态演好，就无懈可击了。

李兰斯的假身份就更难了，并非因为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恰恰相反，太平庸了，就是一个各方面都平庸无聊、游手好闲的有钱老男人，酒色财气腌入味儿，晶状体是浑浊的，精气神是萎靡的。体型可以修饰、容貌可以改变、甚至瞳孔的颜色都可以遮盖，但是眼神很难隐藏，如果精神力量有形状，李兰斯就是一把锋锐的剑，他看人不会视之无睹，说话不会言之无物，他好像随时都在观察着什么以狩猎为目的。易容师尽了全力，但只要他下意识地挺直腰板，或者用目光逡巡周围的人事物，立刻就不像了，所以他需要一直散着筋骨、戴着墨镜。

陆澜起上下打量李兰斯，非常担忧地说：“教官，我真怕你露馅儿。”

“你操心一下自已吧。”李兰斯也挺恼火，但他知道宋仙仙很靠谱，这肯定已经是她能找到的相对来说最好模仿的了。

陆澜起叹了口气，拎起易容师准备的加厚胸罩，面上肌肉抽动着，十分滑稽，他认命地说：“来吧。”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我叫米娅·帕斯托雷，今年52岁，是一名珠宝设计师，我有过两段婚姻和三个孩子，我的前夫生前经营一家军需用品工厂，在末日战争中为欧洲做出过杰出贡献。他和我们的小儿子在地下避难所中相继病逝，作为他的遗孀，我享受联合政府授予的英雄家属特殊津贴。目前，我在以弗所拥有一家小型工作室，专为富人定制珠宝。”陆澜起模仿着米娅·帕斯托雷的语气，看着镜中高大亮丽的“女人”，“她”黑发黑瞳，有着高高的鹰钩鼻和深邃的眼窝，面相带几分凌厉和深沉，有一种蛇蝎般危险又迷人的气息。

“这声音还挺能唬人的。”松川信平评价道。

陆澜起服用了一种激素类药物，让他的喉咙处于发炎发肿的状态，声音低沉且沙哑，这样他就不需要使用变声器，如果有人问起，也可以解释成他生病了。

“你的体态看起来太板正了。”宋仙仙微微弯了下腰，“她不是军人，她脖子上的珠宝、她胸部的重量和她的高跟鞋，都让她的脊柱处于轻微承压状态下，不可能一直保持这种笔直的状态。”

“ok。”陆澜起抖擞了一下躯干和四肢，让肌肉放松下来，然后抚摸着裙子，用最舒展的状态转了两圈，在机舱里来回走了几圈。

他们已经坐上飞行器，正在飞往橡树镇，这短短几个小时里，他们在一遍遍调整状态，去贴近自已扮演的角色。

其他三人基本上已经模仿的不错了，陆澜起的挑战显然是最难的，跨年龄、跨人种、跨文化、甚至跨性别，他甚至找不到自已和这位女土有任何的共通之处。

“虽然你这个角色确实很难演，但她带来的信息真的很重要。”沈初翻看着米娅提供的关于她在橡树镇的一些体验，“所以，像朴岩俊那种在橡树镇消费超过十万元的，就是vlP客户，可以进入地下娱乐场所，享受一些‘成人’娱乐。帕斯托雷女土则是vlc客户，到这个档次就不是只看消费了，而是需要其他vlc引荐，她就是由她的客人引荐的。据她所说，vlc以上还有一个级别的客户，是邀请制，非常神秘，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如何才能被邀请，他们有专属的‘度假’区域，是其他人接触不到的。”

“但作为vlc的服务体验，她没说。”

“多半是违法的或者难以启齿的。”松川信平耸耸肩，“肯定是不会主动说的。不过，能弄到这样一个身份已经很不容易了，探长，你真牛逼，在以弗所也这么有人脉。”

松川信平是一个十分擅长夸赞别人的人，对上级能见缝插针拍马屁，对同事能慧眼识珠见优点，在总署里人缘很好，李兰斯看上去好像不吃这一套，其实相比其他人，对松川信平绝对算是和颜悦色的。他看不出情绪地点点头：“你这个身份是搜集证据的关键，但地下空间有非常严格的监控和检测，不准携带任何通讯器或智联设备。”此时，他正松垮地半瘫在椅子里，让自已尽可能地沉浸在角色里，“所以你下去之后，就不能和我们联络了，也无法联系外界，所有的事情，都需要随机应变。”

“放心吧，我没问题。”

“我有一个想法。”沈初说，“探长，如果你的角色能够快速在橡树镇消费达到十万元，是不是也能被邀请进入地下？”

“在一天之内吗？”李兰斯不太赞同，“十万元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吃吃喝喝根本花不了多少钱，如果一下子花大笔钱在一些无意义的消费上，就显得太刻意了。”

橡树镇虽然被称为以弗所富人的“拉斯维加斯”，但在这个奢侈品行业几乎消亡的新纪元，想要靠正常消费，在一天之内花出去十万块太难了，朴岩俊这样的有钱网红，也是来了三次才达到额度的。

“赐予节跟平日不同，是全年仅次于圣诞节的最热闹的一天，橡树镇会有很多很多刺激消费的手段，一定有机会的。”沈初翻看了一下李兰斯顶替的人的资料，“一个轻浮庸俗的暴发户，喜欢女人、喜欢喝酒，有长期药物滥用史，这样的人在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胡乱挥霍，不会太刻意。”

李兰斯点点头，露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明白了。”

脚下云层渐薄，那座梦幻小镇的高空缩略景观已经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每当这时，他们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天使爱丽丝》片头的运镜，像一只倦鸟俯冲而下，回到梦中的家乡，带给人无限的对美好事物的遐想。

不得不说，拱极星太会造梦。全球三大流媒体巨头，各有各的专长，但拱极星无论从流量、影响力还是吸金能力，都是毋庸置疑的第一，因为它最擅长为观众打造美好人设或美好愿景，比如目前最火爆的实况《闪耀星河》，已经捧红了四、五个顶级歌手，去年的《全球十大实况节目》中，拱极星就占了三席，其麾下投资的一百多个实况节目，形成了它强大的传播矩阵，这些流量也成了以弗所的舆论护城河。

《天使爱丽丝》虽然这几年热度下降很多，但它的地位和荣誉极高，是拱极星的招牌之一，对这个案子愈是深入了解，陆澜起愈是感觉到，这个表面温馨宁静的小镇，比他刚刚死里逃生的暗黑实况，还要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