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兰斯点点头，看着陆澜起说，“我刚收到你发来的报告了，把纸条给我看看。”

陆澜起把纸条摊开来展示了一下。

李兰斯的眉毛轻蹙：“举报者说他得到的照片是匿名邮箱发来的，我们去溯源了，那是一个临时的虚拟地址，现在已经查不到了。”

“只有照片吗。”

“只有照片。”

“为什么发给他呢？”

“他自已的说法是他注定要成为爱丽丝的拯救者。”李兰斯道，“照片里出现的人，除了那个女孩，其他人都有面具遮挡，无法做面部识别，就连那个女孩，Al在那样的精度下只能识别出相似度为87%，这无法判断她到底是不是爱丽丝。”

“现在的设备不可能拍出那么模糊的照片，要么就是故意处理成那样，要么就是超远距离。”陆澜起低头翻看着资料，“技术部门能辨别是哪种情况吗？”

“不能，这张照片的各种参数都被修改过。”

“所以是故意的？故意让它这么模糊，故意让我们无法对照片里的人物和照片的拍摄信息进行分析？”

“修改参数可能是怕我们溯源，照片模糊可能是超远距离偷拍，无论如何，背后有人想隐藏自已。”

沈初轻声自语道：“希望治安总署介入调查，又不敢出来作证，是怕治安总署的调查方式会打草惊蛇？还是怕被报复？”

陆澜起继续分析道：“都有吧。神秘人把这张照片发给帕斯顿的动机就很值得深究，他知道帕斯顿的身份和做过的事，也知道帕斯顿自从被以弗所的探员逮捕过，之后就搬到了九安生活，他是不是不想让这张照片落到以弗所的治安官手里？”

“没错，因为那样就会石沉大海。”松川信平插话道，“《天使爱丽丝》的第一投资人是全球顶级流媒体公司拱极星，拱极星的总部就在以弗所，不管拱极星旗下的实况节目出现什么样的问题，最多就是罚罚钱，或者停播整改，从来没有伤到拱极星的根本，这种包庇应该是人尽皆知的。从前网上也有一些关于橡树镇的真真假假的黑料，现在几乎都看不到了。”

对流媒体公司的过度“扶持”并不只是以弗所的特色，全球各大城市都有自已的流媒体巨头，也都受到地方保护主义的坚定庇护，这个行业看似只是制造一些供人消遣的实况节目，实际它们有着两个最重要的功能，一，敛财，二，宣传。

无论世界如何变化、制度如何更替，有些东西是亘古不变的掌握了财富与舆论，就掌握了时代的权柄。

所以，流媒体公司的能量绝不仅仅在娱乐层面，他们和权力机构羁绊甚深，轻易不能撼动。

“这件事越想越有意思了。”李兰斯说道，“原则上我们也是不能绕过以弗所的治安总署，去橡树镇调查的，还是因为小陆现在成了最热门的人物，节目组也想互相借一下势，毕竟现在《天使爱丽丝》的热度大不如前，而且允许探员异地调查，也可以向外界稍微澄清一下地方保护的‘谣言’。”

“帕斯顿是什么时候举报的，难道策划这件事的人就是想利用小陆的人气……”

“不是。”李兰斯马上否定了，“举报的时间线在前，只是督察长觉得这个案子适合作为《正义之剑》的素材，才让你们去办的。其实帕斯顿举报到我们这里也很好理解，九安和以弗所一直在明争暗斗，如果有一个能够让拱极星大出血的机会，上面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如果这个案子真的牵扯到了这个高度，让我一个新人来办不合适吧。”陆澜起瞪着李兰斯，咬了咬牙，“又他妈把我当枪使。”

这么一通分析下来，陆澜起意识到上面是派他们来蹚雷的，调查不出什么，在意料之中，他们也有了新节目的素材，调查出了什么，他们三个无足轻重的小探员搞出什么“外交纠纷”，也好甩锅。

沈初和松川信平的脸色都变了。

李兰斯耸了耸肩：“这次可不是我派你来的。”

陆澜起冷着脸说：“既然派我来了，资源得给到，我必须见爱丽丝，你们协商好了没有。”

李兰斯伸出手指，仿佛要透过屏幕点陆澜起的脑袋：“少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的工作就是做一柄枪，只要这柄枪能打中坏人。”

陆澜起冷哼一声，嘟囔道：“老陆说得对，我进城肯定会被骗。”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返回旅馆时，他们从金翅上带了不少警用设备。例如“真空机”，这是个便携式的信号检测和全频段信号阻塞干扰器，最大适用范围足够覆盖整个橡树镇，不过范围大了会被发现，他们暂时先保证人身范围的通话和通讯安全就行。还有引力波信号连接装置，如果一旦遭遇被禁用网络的情况，可以用它连上联合政府的卫星，必要时也可以用这个方法绕过橡树镇的内容审查。其他随身可携带的东西他们也尽可能带上了，陆澜起甚至升级了自已的武器，鉴于橡树镇的情况变得复杂，他们三个人在别人的地盘上，必须防患于未然。

说是警用设备，其实这些东西都是军用的。

联合政府建立之初，当时的几大势力间共同做出了“不扩军”的承诺，联合政府的创建基石是调动所有有生力量、不遗余力重建人类文明，这需要人类搁置所有的纷争、隔阂、偏见、矛盾，避免重蹈覆辙。

在巢穴纪元也就是穴居地下避难所的那二十年，人类对末日战争进行了深刻的集体反思，右翼思想和集体主义成为主流价值观，在这种保守思潮的影响下，确实有一段团结、友好的时光，“不扩军”的协议就是在那种背景下签订的。

然而，在人类重返地面，建立新的要塞和政权后，对各种资源的渴求甚至比战前更甚，因为现在什么都缺，人，食物，水，能源，环境，生产资料，无一不匮乏至极，哪怕有联合政府从中调解，明里暗里的资源争夺也从未停止，之所以没有爆发战争，是因为没有人再有能力发动战争。

但他们必须防患于未然，所以暗地里都在进行军事储备和扩充，比如陆澜起上的远东军校，他们都是按照军官的标准被培养的，毕业了一部分去做治安官，一部分去工程部队搞资源，明面上遵守“不扩军”的条约，但有需要的时候随时能上战场，这也是各大势力间心照不宣的策略。

所以李兰斯表面上是陆澜起的老师，实际是他的上级军官。如果他不来治安总署，就会被派去某个不毛之地挖矿或挖坟，积攒经验和功劳，在未来转换成政治资本，那才是李兰斯真正希望他去的地方。他是远东军校第一名的毕业生，任谁看来，做治安官都是大材小用，但他只做自已想做的事，哪怕让他承担最危险的任务也不能吓退他。

那天晚上，三人睡得都很不踏实，就算把房间检测了三遍，确定没有任何监视、监听设备，旅馆也声明不会侵犯任何客人的隐私，但他们还是有一种被看不见的眼睛时刻盯梢的恐怖感。

他们才来了两天，尚且如此，那些常年生活在这里的演员们，心理压力该有多大，又或者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麻木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在用早餐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好消息，罗斯伯格通知了他们与爱丽丝见面的时间，就在今晚。

不过，有三个条件，第一，他们不能暴露自已的真实身份，只能以老师的身份对爱丽丝进行一次“升学面试”，第二，爱丽丝的父母将全程陪同，第三，不能说出任何可能引起爱丽丝怀疑的话，暗示也不行，所有的对话都必须在自已的身份框架内。

这样的条件无疑是苛刻的，他们不太可能在这种限制下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也只能答应，一是他们没有协商的空间，二是他们并不指望第一次面谈就能有多少收获，昨天那几个调查对象对他们都有防备，也都有隐瞒，但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信息。

查案必须有抽丝剥茧的耐心。

由于和爱丽丝的见面安排在晚饭，白天的时间他们打算分开行动，将橡树镇好好逛一逛，尽量多地接触演员，尤其是像戴夫和莎娜那样每天都要接待游客的重要nPc，和一些曾经参与过橡树镇建设的原住民，如果这个地方真的有什么不对劲儿，大人一定比孩子更清楚。

陆澜起本来想去找清醒了的戴夫聊聊，但沈初觉得陆澜起之前的行为已经让莎娜很警惕，所以换成更有亲和力的松川信平去打探消息，陆澜起则打算去爱丽丝常去的那家面馆看看。

离午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陆澜起先去了圣路易教堂，那里是橡树镇的核心区域，不仅有小镇唯一的教堂，还有一个广场，游客都喜欢聚集在那里，他要去那儿找一个人，一个在橡树镇做过几期实况节目的、小有名气的网红，此人现在就在广场上直播。

这个人是沈初在检索有关橡树镇的信息时发现的，他到处游历，靠记录自已的全球旅居生活吃饭，目前又来到了橡树镇。

陆澜起很快就在广场上找到了那个叫朴岩俊的男人，他又黑又高壮，气质精炼，一看就是常年行走于户外的人，他正在讲解着什么，两个泡泡围着他转悠。

当陆澜起假装从朴岩俊身边走过，并好奇地看向他时，朴岩俊愣了一下，然后瞪直了眼睛。

陆澜起是打算如果朴岩俊认不出自已，再去主动搭讪的，但显然对方认出了他。

“咦？！”朴岩俊指着陆澜起，表情有些惊喜，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陆澜起做出一丝慌乱的样子，连忙摆手，做“嘘”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他头顶上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