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你终究只是一个演员。”陆澜起将莱斯利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并快速分析着，“但你好像对离开这里不是很自信，为什么，你的父母不愿意你离开吗。”

莱斯利的手指绞住了自已的裙子：“他们觉得，外面的世界太糟糕了，橡树镇就算是假的，起码好的环境、好的生活品质是真的。”

“你父母的观点似乎并没有错。”陆澜起指了指自已，“我们来自九安，你知道吧，联合政府的所在地。我看你的资料，你们全家从以弗所来，这两座世界上最著名的城市，生活品质都远不及橡树镇，离开这里，你甚至穿不了这种漂亮的小裙子，无数人羡慕你的生活，你真的想离开吗。”

莱斯利的目光闪烁着，似乎也犹豫了，半晌，她喃喃道，“如果我是爱丽丝，如果我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我就会……”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沉默了。

“难道爱丽丝不想离开这里吗，她不知道这里是假的，可她对那三次‘旅行’回味无穷。”

“爱丽丝……”莱斯利皱起眉，表情变得复杂，“爱丽丝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世界，如果她见到了，或许她只想留在橡树镇。”

“嗯，也有这个可能。”沈初又问起那个让他一直很在意的问题，“你和你的父母被扣过分吗？”

“扣分？”

“比如你说错话，或者有了违规行为，会有惩罚吗。”

“嗯……他们会和我父母说，然后我的父母会教育我，我很少犯错。”

“明白了。”看来未成年不在这个“分”的奖惩体系内，他们有监护人，“谢谢你，莱斯利，希望你长大以后能为自已做出选择。”

莱斯利站起身，礼貌地点了点头，在她转身走了几步后，又停住了脚步，转身道：“你们知道菲奥娜吗。”

“当然，她曾是陪伴爱丽丝最久的朋友，她的‘去世’让爱丽丝非常难过。”沈初道，“你们也相处多年，感情也很好吧。”

莱斯利点点头：“她真正离开的那天，对我说，一直生活在虚假中的人，会失去冒险的勇气。”

三人默默地品味着这句话。

莱斯利再次转身离去。

就在她将要消失时，陆澜起喊道：“你和菲奥娜还有联系吗？”

“再也没有。”???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在陆续又采访了三个爱丽丝的邻居和同学后，他们终于等到了莱恩·希尔“下班”。

前面那三个人由于和爱丽丝的接触不够多，所以提供的信息有限，他们最期待的就是这个和爱丽丝互相产生了爱慕之情的男孩儿他刚刚从学校放学。

与在实况中展示的聪明、阳光、自信的形象截然不同，真正的莱恩·希尔似乎很腼腆，有些拘谨，且没有了镜头的畸变效果，眼前的男孩儿呈现出发育期的干瘦，甚至还没有变声。这令三人，尤其是松川信平有一点小小的失望，因为莱恩根本不像实况里那样有魅力。

实况里的莱恩，是典型的美式帅哥，帅气、自信、热爱运动，兴趣广泛，会主动帮助别人，很容易在团队里成为领导人物，这让很多观众都很喜欢莱恩，认可他成为爱丽丝情窦初开的对象。

当然，这也能侧面印证节目组对莱恩非常满意，是有意将他推出来与爱丽丝配对的。因为《天使爱丽丝》的大部分节目内容都是直播，泡泡的智能程度虽然很高，会根据场景和指令选择各种各样的角度和拍摄手法，但单独为某一个人增加个人魅力，这就需要剧本、拍摄、剪辑、滤镜等多方面的协作，考虑到直播的时效性，必须有真人实时参与才能实现，这样的成本投入不可小觑。

说不定，节目组真的有意让爱丽丝和莱恩发展成恋爱对象，并在未来结婚生子，让这一家人继续为他们吐金币。

可惜节目组的计划现在岌岌可危，很多《天使爱丽丝》的“大客户”都希望把莱恩换掉，换上最能代表他们的文化和价值观的男主角，这看似给一对青少年牵红线的行为可不是过家家，背后有很多利益和立场的博弈，以爱丽丝的完美形象和这个节目巨大的流量，她选择了谁，就等于认可那个男主角对应的政治身份。

对于陆澜起问的几个常规问题，莱恩的回答也很常规，他只是没有像莱斯利那样表现出很强的戒备心，但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谨慎。

“莱恩，你很喜欢篮球吗。”陆澜起想到一个可以破冰的话题，“每次你打篮球的时候，都有很多女生去为你加油。”

莱恩淡淡一笑：“还好，主要是篮球对场地和设备要求比较小，别的运动，很多也玩儿不了。”

“那你最喜欢什么运动？”

“其实我没有那么喜欢运动，我更喜欢游戏。”

陆澜起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还是不死心，他想俩人年纪差不了几岁，不可能找不到共同话题，于是又问道：“你平时玩儿什么游戏，《使命与传说》？”《使命与传说》是现在用户量最大的一款沉浸式游戏，它开发于公元纪元，那个时候的沉浸式游戏已经发展到了可以在里面开启第二人生的程度，但受到当下条件的制约，这款游戏能够提供的体验已是大打折扣，但仍然是目前最热门的游戏。

“我们是连不了外网的。”莱恩的表情看不出太多情绪，“只能玩儿一些单机的游戏，很多游戏很古老，你们可能都没听过。”

“我玩儿过很多很多游戏。”松川信平得意地指了指自已，“实际上，我的太爷爷在公元时代就是做游戏的，整个电子游戏的发展史我都很清楚，你说吧，我一定听过。”

“真的？”莱恩眼前一亮，脸上终于有了一些生动的痕迹，“我最近在玩儿的游戏叫《模拟人生》，你知道吗。”

“当然，这个游戏……”

俩人就这个游戏聊了起来，陆澜起和沈初在一旁默默地观察着莱恩，看着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在玩儿这个游戏的时候，有时候觉得自已在掌控一切，有时候觉得自已在被掌控一切。”莱恩突然说出了这句话，然后无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橡树镇，像不像一个被编译出来的游戏？”

“从某个角度来说，确实很像，橡树镇是真实的，又是虚拟的，这里的很多事都是人为控制的。”沈初轻声道，“我理解你的感受。”

“你们是理解不了的，除非你们生活在这里。”

“你喜欢这里的生活吗。”陆澜起问道。

莱恩沉默了几秒：“这里比外面好多了。”

回避问题，不给出直接答案，那么真实的想法一定和表达的不一致。

“我们今天采访了五个小演员，都问了他们未来是否打算离开，你呢？”

这一回，莱恩很快就摇头：“我不打算离开，这个世界这么糟糕，还能去哪里呢。”他顿了顿，反问道，“他们怎么回答？”

“他们有的说一定会离开，有的犹豫不决，只有你说不打算离开。”

莱恩几不可查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无奈。陆澜起受过捕捉和解读微表情的训练，沈初研究人，所以俩人都看到了这个笑，并彼此对视一眼，认为这个孩子的心思很深，有很多内容值得挖掘。

“他们会改变注意的，因为所有人都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莱恩说道，“很多时候，我们分不清自已是在演戏还是在生活。”

“你们似乎都有这样的困惑。莉娜来这里的时间比较短，她的这种混淆感比较强烈，而其他人，比如你，是不是觉得自已已经彻底融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