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槟城的瘟疫,确实是人为的?”
“槟城除了你这个大户,其他没有什么价值。你不如想想,自已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你们了解的只是一方面。在你调查的那三个村子暴发五斗病之后,在马六甲全境,有十五个村子,陆续都暴发了。但是那时候我已经有所警觉,所以在各个村子都安排了人。那些得病的人都被我派人处理掉了,村子也被多次消毒,所以在那些区域,没有暴发。”
张海盐身子坐正,和趴着的张海虾对视了一眼。张海虾说:“你是说,这次袭击是针对马六甲全境的,只是偶然先选择了槟城?”
“只是因为槟城离港口最近,所以先暴发了。但好在我在槟城,现在整个槟城四周的村子、垭口,都有我的人,所以你们在霹雳州才会没事。但我就很奇怪了,散播瘟疫的人,按你所说是桂西那边的军阀,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不知道。”张海盐说道,“如果你查得那么多了,你也应该知道南安号的事情。我们还没有机会调查那艘船,张瑞朴先生不如专心治理瘟疫,等我们几日,我们查清楚了,派人发电报过来。”
“我正是为此事来的。”张瑞朴拿起张海虾枕头边的纸包,丢给张海盐,“我和我的族人,发过誓不再踏上中国的土地,得有人帮我查清楚这件事情。但你们这个穷样,都要摆摊补贴杀人了,想必也是上不去南安号的。这里是报酬和一张船票,你去查案,我来帮你照顾你的这位兄弟。如果你半年内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的这位兄弟,就要变成橡胶树的肥料了。”
张海盐打开纸包,里面是一张邀请函、一张船票和一沓洋元。
张海虾看着张海盐,张海盐把纸包收了起来,和他对视了一眼。
张海盐对张瑞朴说道:“我知道,你要杀我们很容易,所以你说的条件应该是真的,但我还有附加条件。”
“什么?”
“我这个朋友,早上要用鱼翅漱口,中饭八菜一汤,晚上可以清淡一些,有个五菜加白粥就行,但粥里要有虫草花和金华火腿丁。然后早中晚腿要按摩三次。晚上他一个人睡觉害怕,最好有三五个姑娘陪着。还有,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南洋档案馆要杀你?你到底是谁?”
张瑞朴笑着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走到张海盐面前。
“你是不是一个叫做张海琪的女人带大的?”
张海盐愣了一下,张海琪是他干妈的名字,这个老瘪三是怎么知道的?张瑞朴说道:“你的朋友我只会照顾得更好。你要想知道我是谁,可以去问张海琪。”
张瑞朴看了看边上的青年。边上的青年不苟言笑,拍了拍手。
门开了,有人拿着军装进来,看样子,张海盐现在就得走。
“船下周才到呢。”
“船已经提前靠岸了,现在就在马六甲。槟城瘟疫,这一次船不靠槟城,所以,你只有三天时间了。”张瑞朴说道,“你去吧,张海楼,我的人会送你到码头。”
张海盐完全不想离开,他根本放心不下张海虾。他看了一眼张海虾,张海虾的眼神非常复杂,但是没有说话。“我会回来的。”张海盐穿上军装,戴上军帽,被两个青年押着,转身离开。
第十三章 打不死的何剪西
张瑞朴在走廊上看着张海盐走远,这个小子没有回头。
张瑞朴对身边的年轻人道:“你看,这个年轻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被感情所干扰,但又难得有情有义。”
身边地年轻人问道:“他会乖乖地上船去查案吗?”
“很难说,他朋友在我们手里,有计谋的人,总是会解决实际问题找机会救出朋友,而不太会遵守交易规则。”张瑞朴看了看怀表,“不过,我们的人将他送到码头的这段路,他应该很难跑掉。”
“园主不觉得不可控吗?如果他此去不回,或者查不到案子,又或折返回来。”
张瑞朴笑了笑,道:“他这一路上,有人会和他讲清楚利害关系的。” 说着,张瑞朴看到张海娇在走廊的一边看着他们。这个小女孩却也不害怕,似乎因为瘟疫,对于生死之事已经麻木。
话说张海盐这一边,他被两个人押着,在街市上走着,心中门清。
他出了门之后,身边的人已经和他讲了逻辑:张海虾他们会被带离南洋档案馆马六甲部,而且会扫清这里所有的痕迹。张海盐如果上了船之后,偷偷潜下船回到这里,只能看到一个空房。
槟城的橡胶园之大,张海盐是知道的,而且船上也有张瑞朴的内应。如果张海盐没有上船,电报打回来,张海虾就会被喂猎头生番。
所以,他能活动的时间非常短暂。也就是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他就要干掉身后跟着的两个人,然后立即回去救人。
但就在他到达那个十字路口之前,即将想要动手的时候,边上的青年告诉他:“我知道你的打算,但你走到这里的时候,他们早就迅速离开了。而园主正看着你,这条长街也有我们的耳目,过了这个十字路口,就老老实实地去查案吧。”
张海盐扶正了军帽,长叹了一声,但也瞬间就放下了自已的想法。这是一场对方准备非常充分、自已临时应对的斗争,他没有胜算,不能有任何的突发奇想,只要他现在回头,张海虾肯定会死。
张海盐以前做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不是很在乎人的死活,但张海虾变成筹码,他的思维方式就变得拘谨了。想来,他是一个不纠结的人,只要过得去,他会以最快的速度选择最合理的方法。而张海虾是一个认真龟毛的人。不能说谁的处世逻辑是对的,在过去的岁月里,双方都有对错,但如今只能依靠张海盐自已的想法了。
“如果我在船开之前就查到案子的结果,我们应该如何接头呢?”张海盐问道。南安号靠岸上客、上货需要三天时间,如果他无法在三天内解决这个问题,船一旦开出马六甲,再开回来,这么长的时间,无法预测他回来的时候,张海虾会发生什么变故。
“你到了船上,自然就知道了。”
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上船查案了。如果不能在船开之前把案子了结,等船开他跟着南安号走一圈到厦门,再从厦门回到这里,他简直不敢想象虾仔会怎么样。
“倘若我查案过程中,不幸身故,你们会把虾仔放了吗?”张海盐再问边上的年轻人。年轻人沉默不回答,张海盐苦笑。??l
忽然,一边的街角有了一阵骚动。他停住脚步,就看到身边两个人非常紧张,立即靠近了自已。张海盐连看都没有看清楚,就被两个人推着往前走。
张海盐皱了皱眉头,觉得哪里不对。
这些身手不凡的年轻人,在街头恐惧着什么?他看向街道,街道如常。
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老虎走向你,而是老虎走向你但看着你身后,又退回去。张海盐忽然有了这种感觉。
但张海盐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看到。
何剪西被人推到街道上的时候,撞翻了好几个行人,引起了骚动。
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拿起账本,再次走进那间铺子。接着,他又被打了出来。
他继续想往里走,这一次没有成功,因为对方直接出来打他。
对方都说马来语,何剪西用英文和他们对骂。
知道的何剪西是来收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何剪西是个奸夫被抓了现形。
何剪西是街角英国人酒馆的会计,英国会计不好学。马六甲在十六年前才有了第一个华人会计,但事实上,在东印度公司时代,就有走私犯在马六甲培养华人账房,这批账房懂股票、股息,知道正负账。何剪西的师傅就是这批做私账的。他师傅被绞死之后,他因为年纪太小,被无罪释放。当年走私的物品大部分是私酒,这个英国人酒馆就是做私酒贸易的。何剪西熟门熟路,就到这里做了账房。
这个酒馆也给其他的走私点供应酒。有些走私点的酒在海关被截了,就不想结账了,所以酒馆会有收账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