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想吓到你们,这个张海盐,比张启山要棘手一千倍。我说张启山,不说张海盐,是怕你们害怕。”张海盐压低了声音,尽量让自已不笑出来。他看了看张海虾,黑暗中的张海虾朝他翻了一个白眼。
哨兵显然是更害怕张启山一点,此时已经完全错乱。“所以副官的意思是”
“把那块礁石给我炸开,不能耽误了。就算里面的东西再厉害,我们今晚也要完成工作,离开这里!” 哨兵眼神疑惑:“可是”
“万事我负责,我百分之一万确定,张海盐已经混入我们这里了,如果我们今晚无法完成,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哨兵只得点头,很快就退了出去,看起来被训练得非常好。张海盐回身关上门,说道:“你看,训练得太好也有问题,要是你对我这样,我早踹飞你了,还能让这种伎俩得逞?”
张海虾走了出来,几乎不想和张海盐说话。张海盐想了想,拔掉喉咙里的金针:“当然,普通人也不至于相信有人的脸皮能厚成这样,这一点我也承认自已是有天赋的。”
“这里还有那么多俘虏,你胡乱下命令,可能会害死所有人。”张海虾说道。
“这里戒备森严,这些当兵的训练有素,还有我们最害怕的自动手枪几乎全员配备,下面还有几百个劳工当人质。此时你还想着能全身而退?” 张海盐从裤兜里掏出烟来点上,“现在这种局面我们就是全死无生,不搞出点事情来,我们是没机会的。”
张海虾检查了一下副官刚才处理的尸体,“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觉得船下面有什么东西被关着?”
“水鬼?巡海夜叉?哪吒?鳌拜?”
“东海龙王叫敖广。”张海虾从边上拿了橡胶手套戴上,又看到一边的口罩,自已戴上一个,摘了几个下来放进口袋,才按开桌上尸体的嘴巴。这是一具骨瘦如柴的女尸,是一个东南亚人,因为长期饮养不良,头发发黄,眼窝深陷,已经不似人形,身上脚上全都是被礁石上的藤壶划伤的伤口。
女尸的牙齿完全损坏,上面全是黄斑黑结石,能看到女尸的舌头被剪掉了,露出了喉咙,里面全部塞满了盐。张海虾闻了一下,脸色沉重:“你最好把你的命令收回来。”
“为什么?”
“这具女尸应该是十年前船上的乘客,但她不是饿死的,而是病死的。这些盐和药水,都是用来消毒的,也就是说,这些劳工会在挖掘过程中得病而死,而这个副官认为这种病是可能会传染的。”
张海盐想了想,说:“你是说,瘟疫船里没有什么活着的怪物,瘟疫船里”
“有的只是瘟疫。”
是五斗病,蔓延发病最快的瘟疫。
张海盐深吸了一口凉气,一边立即把金针插回去,一边去翻一旁的电话簿,对张海虾道:“帮我抓下电话,我让他们停手”
话音未落,外面“轰”的一声巨响,整个船抖动了一下,所有的瓶瓶罐罐都被震翻在地,尸体被晃得东倒西歪,两个人扶住女尸才稳了下来。
两人面面相觑,就听到甲板上有人喊道:“炸通了,炸通了!”无数的脚步声开始传来,似乎有无数的人冲过去看。
“完了。”张海盐猛冲出去,爬上楼梯,上到甲板。甲板上全是人,有劳工也有土兵,顶部哨岗上面的人已经无心放哨,都看向中心的礁石。张海盐挤到人群中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中心的礁石爆炸完的热气仍在,有劳工正慢慢靠过去,能明显地感觉到炸开的洞口正在跟外面快速做空气交换,烟雾被吸入洞内,又被喷射出来。这些烟雾和粉尘,肉眼可见地,已经蔓延到了整艘船上。张海盐觉得眼睛发辣,心生恐惧。很多人开始咳嗽。
张海虾从背后帮他把口罩戴上,然后把手套递给他。
“我是不是闯祸了?”
“不,你说得对,横竖都是死,但现在是收拾残局的时候了,我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拍了拍手里的消毒水,脚边还有三四桶,“走吧。”
“我知道自已莽撞了,你别多嘴,让我自已反省反省。”张海盐扛起一桶来,两个人挤开人群往里走去。
张海虾说道:“你这不算莽撞,你签卖身契到南洋来才是莽撞,你知道干娘在驴你吗?”
“干娘驴我是有原因的。”
“干娘驴你是因为你就是够驴,她怎么不驴我?!”
两个人来到礁石上,这里爆炸的热气依然灼人,有人开始反应过来,但看着他们扛着消毒水,一副完全不见外的样子,一时间以为是副官的安排,就都没有说话。二人来到大洞边缘,张海虾先把一桶消毒水倒了下去。听水的声音,下面倒不是特别深。接着,他们把消毒水抹到自已口罩上,又涂满全身。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跳了下去。
第八章 一生的宿敌
在茹昇号的货舱隔断里,满身是血的军官忽然抖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剧烈的疼痛让他想呻吟,但是稍微一动,他疼得更加厉害。身下的血已经慢慢干涸,不知道为什么,他后脑的伤口结了一个很大的血痂。
他爬了起来,打开一个柜子。柜门里面贴着一面镜子,他想看一看后脑,但发现看不到,用手碰了一下,那是一个骇人的伤口,他知道自已活不成了。
他从窗户往外看去,正好看到张海盐走向礁石的中心,带着消毒水。看着围观的人和喷出来的灰尘,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了想,他从柜子中,拿出一只密封的钢罐来,平静地朝甲板走去。
甲板上的人都在围观,他吹了声口哨,几个哨兵都发现他上来了,同时发现他身负重伤。
“副官,你是被张海盐伤成这样的吗?”那个哨兵问道。
副官眯起眼睛看了看他,哨兵补了一句:“你一生的宿敌?”
副官努力发出声音:“张海盐?”他看了看礁石的方向,努力让自已不倒下,“把船准备好,我们准备离开。”
哨兵点头,副官又对边上的哨兵说:“这里的人已经全都染病了,你们赶紧去吃抗生素,这些劳工就留在这里吧,我们来不及处理了。不要惊动他们,找二十个人,带上冲锋枪,带上黄色炸药,跟我下去拿瘟水。除了我们的船之外,其他的船,全部炸沉。”
有哨兵去拿枪,很快,二十个人出列,他们也下到礁石上,副官此时已经感觉到后脑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我不会辜负你的,一定把东西带回去给你!他暗暗发誓,咬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走路竟然比平时更加迅捷。
所有人看到满身是血的副官,都分列两边。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他走过的脚印上。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洞口。
“我下去取瘟水,你们把炸药布置好。”副官平静地命令道。
劳工中已经有人看到他们手里的炸药,开始往后退去。
同时,张海盐、张海虾已经进入到了瘟疫船残骸的底部。他们一边洒消毒水,一边查探。
这艘船已经完全钙化了,珊瑚礁从船的破洞中长进来,覆盖了船的内部,底舱已经完全变形,但能看到很多的麻袋,悬挂在原来船的梁上。这些麻袋都是当年用来装尸体的,如今尸体应该都已经腐烂殆尽,有上百具之多。因为外面空气的快速涌入而氧化,麻袋快速变成黑色。
每个麻袋下面,都有摊黑色的真菌煤丝一样的东西,其实是尸体腐烂的液体从麻袋上滴落下来造成的。所有的这些东西,都往船的低洼处流去,一路流到中心的一处水潭。
这些黑色的墨渍一样的东西,如同一张巨大的太阳放射图,而那个水潭就是中心的太阳。
他们来到水潭边上。张海盐默默道:“这就是整艘船的精华,所有病死尸体的浓缩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