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张海虾看了看张海盐,面有愠色,显然对于张海盐刚才莽撞处理那些灯有意见。

张海盐在黑暗中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两个虽然身手惊人,但是手上没枪,他也知道自已在那种自动手枪下绝对没有还手的机会。

心念转动,张海盐迅速抬头,对准中间礁石坑洞处的青光灯吐出一枚刀片,寒光精准,一盏青光风灯被打碎,火星玻璃落了一地,下面立即骚动起来。张海盐这个人最大的特点,是在人之常情中做文章,他做事绝对不周到,但“人之常情”是:有事总要多想一步,但他不,他就生存在你多想一步的那二十秒里,那是他的绝对领域。

下面的礁石比船要重要,如果礁石上的灯被打碎了,说明可能有人已经潜到礁石上了,所有人都会紧张起来,出现二十秒的认知缓冲时间。

二十秒足够了。

守卫和搜查的人全部看向礁石。张海盐抓住张海虾的手,贴着地面,用了一个人类极难做到的动作,将张海虾甩了出去。张海虾落地的一瞬间,直接手一撑,贴着地面滑入了船艏的门里。

接着,张海盐也滚了出去。两个人的动作毕竟太大了,楼上一个哨兵几乎就要转头看到了。张海盐猛吐出一枚刀片,刀片贴着甲板滑着打进甲板上一个人的鞋里。那人“哎呀”一声,那哨兵将转未转的头被叫声吸引了一下,在那一瞬间,张海盐就滑进了船艏楼里。

张海虾接住他,说:“他们一分钟内就会发现我们。”

“一分钟还不够?”

船艏楼是一个值班房间,有楼梯在房间中间,可以下到下面的舱区。下面是货舱,两人一下去,就看到了无数站着的腌制尸体,尸体上是厚厚的一层盐疙瘩,足有上百具,非常壮观骇人。尸体形态各异,男女老少都有,眼球都因为脱水萎缩不见,脸上的窟窿望着地面,令人毛骨悚然。

货舱中没有灯,所有的窗户,都从里面被糊上了,外面的灯光也透不进来。整个舱,只有一个光源,在舱的最深处。有一个隔断,隔断上有一个舱门,门开着,里面点着暖色的灯,灯光非常亮,显得非常暖和。

两个人走入尸体堆中,往前探去,就看到货舱尽头的隔断里面,有一个穿着明显不同的军装且有军衔的人,他戴着口罩和手套,正在往一具尸体里注射什么东西。张海虾捂住张海盐的嘴巴,用唇语说:“味道很刺鼻,不知道是什么药水。他在干什么?”

张海盐推开张海虾的手,用唇语回答:“直接问他。”说完刚想往前,就听到有电话响,那个军官接起来,拉掉口罩,人非常年轻英俊。他听了一会儿电话,用官话对电话道:“以这里离盘花海礁的距离,游是游不过来的,如果能游过来,那肯定是张启山的人。把冲锋枪拿出来,如果是张启山的人,你们这么找是找不到的。”看样子是甲板上的人打下来的。

张启山?

张海盐愣了一下,但没有迟疑,打电话的瞬间是人没有防备之时。他一下发力,冲入隔断之内,刚想控制住军官,几乎是同时,军官猛地转头拔出了手枪,对准他的头“砰”就是一枪。张海盐反应奇快,偏头躲过子弹。

灼热的子弹划过他的脸,让张海盐冒了一身冷汗。

这冷汗不是因为子弹,而是那军官的动作毫不迟疑,早有准备,显然早就在等他进攻。他轻敌了。他多久没有轻敌了?他自已都不知道。那一瞬间,自已轻敌的心态让他生出巨大的恐惧。

这恐惧不是来自于敌人,而是来自于干娘对他的教导。他的干娘,对于轻敌这件事情,是会给予最可怕的惩罚的。对于他们来说,轻敌,是绝对不允许犯的错误。但他离开了十年之后,竟然还是忘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张海盐躲子弹的时候,嘴巴里的刀片就射了出去。刀片射进军官的嘴巴里,直接穿透,从后脑出来,血在后脑炸开,军官直接被蹶翻在地上。

张海盐知道自已的力道失控了,立马上前一把扶住军官的脖子,踢掉他的枪,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军官的嘴巴里全是血,他痛苦地看着张海盐,想要掰开他的手。张海盐说道:“我松手你就会死,你告诉我,我就帮你缝好伤口,以后就是晚上多上几趟厕所,其他没事的。” 军官的眼神有些发飘,一直看向一边的一个柜子,柜上全是装有福尔马林的瓶子,还有一些抽屉。张海虾悠闲地走进来,关上门,开始去翻那些抽屉,里面全都是文件。

军官的血流了一地,不停地翻着白眼,似乎快要休克了,张海盐只好松手。张海虾从柜子里找出一沓东西,翻了翻:“上面的土兵很快就会下来,你最好做一下准备,然后,你看,我知道他们在找什么了。”他撕下一张纸,给张海盐看,上面写着:关于中国南海明朝瘟疫船的研究。

第六章 沉船里的东西

十五世纪下叶,德国出现了一种船叫做愚人船。各个城市将他们管辖区域内的疯子,都交给路过的水手,将人集中到一艘船上,在城镇和城镇之间流浪。这些疯子中不乏哲学家和诗人,有时候,水手会航行到城镇和城镇之间的旷野上,将他们放逐,于是会出现一群疯子在旷野上发呆群聚的情况。

再往后就没有那么浪漫了,麻风病开始大肆传染之后,麻风病人也被送上愚人船,这些病人会被送往孤岛,自生自灭。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麻风船。无独有偶,明朝末年鼠疫横行,也有人将重病亲属送上东营出海的大船,一共六十七艘,顺东海岸一路往南,前往南洋。当时的人都知道,南洋水手出到外海,就可能把这些病人全部丢入海中溺死,但他们仍旧将亲属送上船,因为瘟疫已经蛀空了中国的北方,时间太长了,所有人都希望这灾难有结束的一天。

当时流行的瘟疫,从记载来看,应该是鼠疫。因为当时鼠类活动非常诡谲,到处都有记载老鼠衔尾渡江的县志和文献,但也有别名大头瘟、绿线瘟的各种瘟疫,据说并发的瘟疫多达几十种。当时,有人正相谈时,忽然摇头,继而死亡,众人四散而去,尸体就在街上腐烂,千百具陈列着,恶臭熏天。

这种从东营出海的大船,就是瘟疫船,船上有上百甚至上千的病人,挤在货舱内,病死的人就在身边腐烂,要等几天才会被丢入海中。但史料有记载,好多艘瘟疫船不仅没有抛弃病人,而且还真的行驶到了南洋,并且上了岸,其中甚至有人病愈,然后在南洋定居了下来。

这里的人在挖掘一艘瘟疫船,这就很说得通了。当时的瘟疫船如果前往南洋,在这里搁浅沉没,那么经过了几百年,整艘船会被珊瑚礁包裹起来。

这里暗礁众多,如果一块礁石一块礁石地去找,确实需要十年时间。而如今看这里的阵仗,他们应该找到了。

军官似乎已经死了,张海盐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他在军官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血,对张海虾说:“继续念,找有意思的念。”

说着,他从腰部的皮带内拔出三根金针来,朝自已的喉咙扎下去。

金针刺入喉咙,他咳嗽了几声,讲话的声音已经变了。他小声说了几声,调整了金针的位置,说话的声音就变成了刚才军官的嗓音。

张海虾继续道:“你看,这里引用了古籍,东营一个大夫记录了这么一种瘟疫,这种瘟疫是从南方传过来的,叫做五斗病。五斗病发病,传染特别快,从发现第一例到死光一个村子,只用了一个月。难不成这里的人要找到的瘟疫船,上面就有患五斗病的病人?”

张海盐摸了摸脖子,接过资料,张海虾就往角落里一躲,藏了起来。张海盐披上军官的衣服,站到桌子后面,让尸体遮住他的裤子,然后背对外面。

正好上面的哨兵听到枪声过来,问道:“副官,怎么有枪声?”

“刚才有人混进来,现在已经跑了。”张海盐背对着外面,似乎在翻动资料,声音几乎和那个军官一模一样,“让人全船去搜,我们要加快速度。现在情况怎么样?”

进来的哨兵马上给下面的人使眼色,然后继续报告:“马上就要挖到底舱了,现在加倍小心,怕里面的东西出来。”

张海盐眼珠转了转,心说:东西出来,什么东西出来?他略微转头看了看张海虾在黑暗中的脸,张海虾也很有兴趣。

张海盐继续问哨兵:“我考考你,如果担心里面的东西出来,你们应该做什么准备?”

“您说,让那些劳工去挖,我们身上只要涂了药水就没事了,难道还不够吗?这些年死的人,您都是这么处理的,还用盐封起来,我们以为这就足够了。”

张海盐没听懂,但他眼珠一直转,知道多僵持不好,就挥了挥手:“告诉下面的人,今晚一定要挖通,不管用什么办法,张启山的人已经来了。” 哨兵如释重负,立即退了出去。张海盐翻了翻资料,资料上没有写那瘟疫船里有什么,心说:奇怪,有东西要出来,这船沉了几百年了,还有什么怪物能活在里面?

第七章 五斗病

想着,张海盐忽然灵机一动,看着外面的哨兵还没有走远,立即把他叫住。

“等一等。”

张海虾躲在犄角旮旯里很不舒服,刚想出来,被张海盐这么一叫,又缩了回去,继续藏好。

哨兵走回来,张海盐假装摆弄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仍旧没有转身,说道:“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但我想了一下,现在情况危急,我也不能再隐瞒了。”

“副官您请说。”

“你知道一个叫做张海盐的人吗?”张海盐问道。

哨兵哪里会知道,摇头:“属下不清楚。”黑暗中的张海虾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这个人隶属于南洋海事衙门,洋务督办府下面的南洋档案馆,专门查南洋海路上的奇案,是一个赫赫有名的高手。刚才在盘花海礁上的人,就是他。他是我一生的宿敌,我在他的阴影下,已经生活了很久很久。” 哨兵满脸问号,迟疑了一下,“哦。”他小心翼翼地回答,“属下知道了。但,您刚才不是说,那是张启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