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他看了看手上的鸡屎,就寻着船上的厕所走去。这个时候,身后的水手才都站起,缓缓跟了过来。
船上的厕所一般都是在甲板尾巴的一边,其实就是几个有洞的木板架空。边上用一只桶连着绳子,可以丢入大海打水,然后冲洗。无论是大小便,都是坐在洞上,下面就是大海。
所有船上的厕所其实都还算干净。何剪西进去,看了看身后,就打算选一个洞,先坐下方便一下,然后打水洗手。
他选了半天,选了四个洞的左二,这个洞看上去最干净。刚脱掉裤子,准备坐上去,就看到从那个洞里探出一个人头来。
“兄弟,你先等等。”张海盐探头,从那个洞里艰难地爬上来。
“你是谁?偷渡的?”何剪西惊道。这年头偷渡是大罪,如果自已被连累,是有可能被丢下海的。
“怎么会呢?”张海盐浑身是湿透的,看了看四周,甩了甩头发。“刚才如厕的时候,忽然打了一个盹儿,就掉下去了。见外见外,我这人屎困,闻到屎味就发困。”
何剪西怎么会相信他的鬼话,刚想出去,厕所门就被打开了。一行水手走了进来,和何剪西撞了个满怀。这些水手都带着匕首,顺手直接把何剪西的头发扯住,让他跪在地上,立即就有人去摸他的怀里。何剪西疼得龇牙咧嘴,但嘴巴也被人捂住。
钱兜立即就破了,大洋撒了一地,都滚向边上的缝隙里。缝隙下就是海,众人都急了,马上就有人去踩住,场面一片混乱。
“快,趁船老大还没发现,这波肥油我们先吃。”为首的水手说道,“别乱!”
他们显然都没有想到,厕所里还有一个人。当他们抬头看到张海盐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张海盐看着脚下的大洋,捡起来,略微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个,我补个票。”
第十七章 下贱的瘟神
水手回头看了看同伙,使了一个眼色,后面的同伙拿着刀开始围上来。张海盐数了数水手的数量,有七个人。这种小驳船,七个人是很大的数量了,不能动手啊,自已不能再造成更大的恐慌了。而且,如果全部杀掉的话,这一船人就出不了海了,到时候自已可能会改变很多人的人生。
但对方显然不想放过他,开始呈扇形围了过来。
“私杀华人的船客,不怕被瘟神缠上吗?”张海盐笑着说道。???
当年,他们在海上诛杀杀华人的水手,很长一段时间让这条航线上的华人得到了某种尊重。但谋杀变少了,他们的任务也少了,名声似乎也逐渐地淡了下去。
“那个瘟神,消息没有那么灵通的。这个人没有同伴,在这个角落,不会有人看见他被杀的。”为首的水手是一个头上戴着印度布条的人,“你恐怕也是一样,看到了,就多收一条人命吧。”
张海盐这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水手,显然是一伙的。这种情况下,还要到厕所里来行凶,看来自已的名声在这里仍旧有余威。这个小伙子,应该是单人上船,没有亲眷,所以才会被他们选为目标。
他看了看大洋,心说虽然年轻,但还挺有钱的。
围着他的水手靠拢得越来越近。这些人在水上混久了,还是有眼力见儿的,看这个年轻人浑身湿透,但是从容不迫,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反而都不敢向前。张海盐盘算了一下时间。再过一会儿,岸上的警察肯定会上船盘查,为了保险起见,他不能让事情再失控下去了。他决定快速解决问题,于是冷笑了一声,忽然上前一步双膝跪倒,对着这些水手说道:“大爷饶命。” 水手们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张海盐顺势从兜里掏出一卷钱来,双手奉上:“这个人是我的表弟,我们家就剩我们两个种了,如果都死了,我们家就绝种了。这些大洋和这些钱都给大爷们,我们保证不说出去,求放过我们的狗命。”
水手们互相看了看,张海盐继续说:“这些不是大爷抢的,是我们孝敬大爷的。大爷们不用怕瘟神知道,现在瘟疫横行,大爷们也不想遭天谴吧。都是讨生活的。”
说着,张海盐眼眶都红了。为首的水手皱起眉头,过去接过钱,翻了翻,钱还不少,就笑了:“小兄弟,你是个人才啊。不似那些要钱不要命的,知道见山头拜山头。”
张海盐谄媚地点头,为首的水手对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也不想多伤人命惹麻烦,后面的人把何剪西放了。何剪西被勒得疼死了,不停地咳嗽。水手拍了拍张海盐的肩膀:“我的名字叫二耳龙,你可以叫我龙哥,在这条船上我罩你,钱就交给兄弟们了。”
说着,龙哥转身道:“给他们两个弄个单间。咱们那几个娘们让他们随便挑。”
大洋已经都被捡了起来,水手们急着退了出去,似乎要去分这一笔巨款。
张海盐松了口气,脸冷了下来,扶起何剪西,对他道:“可悲吧,这些人刚刚不知道自已捡回了条命,他们只要再强硬一点,生命就要结” 何剪西一拳打在了张海盐的脸上:“大洋是我的,你就这么把我的钱给了他们?不可以屈服给这种人!”说着就要冲出去追刚才的人,张海盐一把把他揪住,轻轻把他的头往边上一拨。何剪西的头重重地撞在木船舷板上,直接昏了过去。
张海盐摸了摸脸:“脾气还挺大。”
何剪西面相小,显得稚气未脱,被张海盐单手拎了起来,扛到背上。
何剪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单间里了。
说是单间,就是在客舱隔开的一个小空间,有一点私密性。没有门,只有一块帘子,地上有两块门板就算是床了。他的铺盖已经铺在了床板上。张海盐赤裸着上身,坐在一边的床板上,抽着烟看着他。张海盐的床板上什么都没有,光溜溜的。
当然是光溜溜的,他所有的待遇都在外面一千米的南安号上。张海盐怀疑自已就是没有睡弹簧床的命。
何剪西坐起来,头晕得很,缓了一会儿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
“闭嘴。”张海盐冷冷地看着他。
“我又不认识你,我要去把钱要回来,啊。”他头疼得厉害,忙捂住刚才被撞的地方。
“你是这艘船的船客,你去和别人讨公道,然后呢,你下船吗?你闹起来,这艘船就容不下你了。”张海盐说道。
“我的钱是血汗钱,他们不可以那么容易地拿走别人的血汗钱。”
张海盐掏出了何剪西的裤腰带,从里面翻出了纸钞,翻了翻:“这不是还有不少嘛,对于这船上的人来说,你已经属于穿鞋的了,能活命就别做死的打算。人命多珍贵啊。”
何剪西一下惊慌,忙摸自已的裤腰带:“还给我!”
张海盐把裤腰带和钱丢回去:“留在船上,藏好这些钱,这一张船票是上鬼门关的船票。但你刚才的那些大洋,至少能让你出鬼门关的概率大一些,值得。”
何剪西立即把纸币塞回裤腰带里,给自已系上。
“我问你一个问题。这艘船是去哪儿的?”张海盐问道。
刚才把钱抛回来给他,让何剪西稍微对张海盐有一丝放心。他此时也冷静了一点,说道:“三藩。”
“三藩。这种小船能去三藩吗?据我所知,这种船到了海上,水手们就把你们全都杀掉,丢海里。这种事情比比皆是。”
“瘟神的传说出来之后,就没有再这样的了。”何剪西说道,“我弟弟就是这么去三藩的。当然路上很苦,但我习惯了。”
“你的被子都是用中药熏过的,显然是做了很充足的打算。”张海盐抽了一口烟,何剪西捂住了鼻子,做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
“你的烟真难闻。”
烟是水手给他的,正好是他当年爱抽的那种,张海虾觉得难闻,他改了另外一个牌子。难得张海虾不在,他过一口干瘾,没想到又被人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