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阿迟一怔,抬眼看了看先生,愣愣地接过营养剂,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地交给自己办。
而时奕沉默不语,有一下没一下地捋顺他的发丝,随意的神情仿佛在告诉他,信任是天经地义的。
“先生可以将计划告诉我了吗?”调整了一下跪姿,阿迟睫毛微垂,叼着营养剂,含糊地小声道,“我心里没数的话,总会担心您的安危。”
时奕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只觉得可爱,倒也不必再瞒着他,“想知道什么。”
听到话头罕见地松了,阿迟眼睛亮了亮,一口干了两袋营养剂,又思考半天,“嗯……试剂的副作用没解决,是您一直按兵不动的理由?”
他不知道先生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到底为何迟迟按兵不动,不去引燃那根导火索。
其实以他的角度来看,试剂素材准备完全,作为实验品的自己濒临暴露,时先生完全没必要再继续呆在姜家了,只会徒增危险。
“不全是。”时奕沉思几秒,说道,“还有姜家家主印的缘故。”
听到这话,阿迟略感棘手地眯了眯眼。
他并不知道所谓家主印是什么,只是觉得身处现代社会,一个象征性的家主印只会在他们内部夺权时展露价值。
可是能让先生脚步滞后的东西,不会是简单的。
他便不解地问道,“印章会有什么作用。”
时奕随手摩挲着他的喉结,像逗弄小狗的下巴似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家主印相当于最高权限的机械密匙,历代由他们家主所有,用于调度整个军事系统。”
“姜家是个非常庞大的家族,如果出现特殊情况而无法唤起系统,无法调度,那么他们自上而下就会像崩坏的机器一样迟钝,甚至瘫痪。”
也就是说大部队不论防御还是进攻,都要有家主印这个中枢的存在。
阿迟思索着,手里还在习惯性挤着包装袋,想要再搜刮出来一些营养剂。
他起初没意识到先生话里的信息量多大,只是垂着眸子听。
而随着自己逐步理解这些字句,与脑海中的信息拼凑起来他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随即难以置信地仰视先生,汗毛无端地战栗起来。
他感到恐怖,像看清了身处一张巨大的网,密不透风无路可逃。
三年,时至今日,他才彻底明白先生为什么要多方联系。
让傅先生在漠北给予姜家资金压力,让斯莫帝国在政治上对姜家起疑,让军方提供兵力挑起战火,在姜家内部传播假试剂削弱战力,在调度上废掉整个核心系统
这些零零散散的事件看起来无关紧要,不过是能给姜家添点小麻烦而已,可是,如果在同一时间引爆呢?
一旦完成这些计划,姜家岂不是进不可攻、退不可守,毫无反转的余地?!
先生隐忍至今,这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下了狠手要将所有活路都封死,让他们连一丝挣扎呼吸的余地都没有。
鸡皮疙瘩一波又一波,阿迟眼神发直,甚至一旦细想便会脊背发寒。
他艰难地吞咽一下,扭头看向茶几上的地形图,思索着喃喃道,“我明白了。您在姜家这么久都没找到家主印,这次,是怀疑他们将它藏在了地下?”
“没错。”时奕的回答很干脆。
可他却轻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抓住先生的裤脚,迎着他的目光而上,“不,我不认为姜淇会铤而走险,把家主印放在离您这么近的地方。没有人会主动让仇敌接近软肋。”
他不相信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道理是这个道理。”时奕不可置否,抱起双臂,不紧不慢地反问他,“你认为对于上位者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阿迟没想到先生突然问这个,便眨了眨眼,手不自觉地扶着先生的小腿,“嗯……能力,手段?”
一听见先生问话他便不自觉地紧张,好像答错了要挨打似的。
“是识人的眼光和理智。”
时奕的嗓音有股置身事外的冷漠,却不知为何染着压制性的掌控力,偏偏稳操胜券。
“很遗憾,姜家这位张牙舞爪的家主并不具备。他以为狼会被养成狗,鹰会被关成金丝雀。他满脑子求而不得的偏执,总热衷于挑战我的权威。”
时奕俯视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嘲弄,像在评判一只小丑,不愿施舍更多口舌。
毫不夸张地说,他花了三年,用一位首席调教师的手段去诱导姜淇失控,给他不断设立一只“无法被征服的奴隶”,早就让他淹没在自己的好胜心里了。
所以,按照姜淇的心理,哪怕家主印确确实实埋在时奕身边,他也会忍不住去挑战时奕,看他能否发现,能否威胁到自己,能否再度出现一个征服时奕的机会。
阿迟恍然大悟。
他望向先生满身难以磨灭的野性,似被他唇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勾走了魂,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在他眼中总是发着光的。
可是这笑容却愈发苦涩。
他忍不住地担心先生。或许他是个彻底的悲观主义者,哪怕是这样高的成功率,一想到先生可能会以身涉险,他就……
他根本没办法做这样的设想。
他不敢想。
阿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心头隐隐不安,乖巧地将脑袋枕在先生膝盖上,感受着蛊人的烟草气息,双臂也攀上了先生的小腿,是个完全依赖的姿势。
他甚至还不舍地蹭了几下。
自从经历过分别,他便格外珍惜在一起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
然而,身下柔软的Omega并没有意识到,清甜的茉莉花香逐渐散逸,像触角似的一下又一下撩拨着Alpha的心弦……
男人的呼吸悄然重了些,目光所及,并没有发现抑制贴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