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1 / 1)

半轮月亮温温柔柔挂在树梢,月光透过树影落在土墙,杂草和孟叙的肩膀上,我和他慢慢走在坊间的小路上,主道上的声与光渐渐离我们远去了,我们好似徐徐走入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小世界。

我在巷口张望了片刻,把孟叙拉回了巷子里。

“拐过这个弯就到家了,你回去吧,不必送我,”我道:“淑淑在门口迎我,我刚刚看到她了。”

“好。”孟叙点头,替我拉了拉歪掉的领子。

“那我们后日再见,”我抱了他一下,仰起脸,眼巴巴地看着他,期待着有什么事会发生。

先前在街上人多眼杂,不宜亲近,可现在在黑灯瞎火的小巷子里,天然应该做些坏事。

幽暗的小径长满了青苔,我的后背贴在土墙上,孟叙很上道儿地把我整个人拢在怀抱里,微微俯下身,我配合地闭上了眼睛,学着南城戏班那个花旦的样子,让身体松弛下来,享受这个时刻。

我刚吃了酥山,嘴里的甜味还没散去,樱桃香混杂着奶味,孟叙会喜欢的。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却迟迟不落在我脸上,我懊恼地想,他不能快一些吗?我隐约听见巷子另一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定是淑淑听到了动静,出来找我了,若是被淑淑发现了我们在小巷里温存,她又要对我叭叭上女德课了吧……

听到脚步声越发近了,我只想趁着她还没过来,赶紧偷上一口,伸手便勾住孟叙的腰肢,踮起足尖

可还没有等到下一秒,一大片暴烈的阴影兜头笼罩了我,接着是砰地一声,肉身相撞的重击声在我耳边如惊雷般响起。

我的瞳孔一缩,尖叫声划破空寂的夜空。

孟叙被打得懵了,他没练过武,只会一点粗浅的弓马,被袭击之后,下意识地用手肘护住了头脸,拦在我身前,因没有防备,很快就又挨了第二拳。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我们都没看清是什么人盯上了我们,只看到孟叙半边面孔都浮肿了起来,甚是惨烈,我护夫心切,一股血气上涌,顺手抓起一块石头,狠狠招呼向那歹徒的面门。

对方晃了晃身子,躲开了,身体移动时,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酒气,西域来的烈酒。

这醉鬼似是对我没什么兴趣,两下将我的石头夺下,顺手把我拨到一边,摇晃了两步,忽地抓住孟叙的衣领,没头没脑地一顿老拳向他的头脸招呼去,招式与力道无不狠戾。

孟叙嘴角淌着血,一面自护,一面反击,高声道:“缨缨你快跑,莫要管我!”

我怎么可能撂下他一人离开?当下便扑上去拼命拉住歹徒,像头母狼一样愤怒地吼着:“淑淑!淑淑!快带人出来,有人当街伤人了!”

“缨缨?”那人醉熏熏地踉跄了一步,周身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阴狠之气,一脚将孟叙踹倒在地,凶狠道:“废物!你也配这样叫她!”

回答他的是我的一击重击。

魏婉儿送我的簪子嵌入了紧实的血肉,我大口大口喘着气,看见鲜艳的液体染红了我的双手。

下簪的时候我没想过后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干他娘的,我沈缨,脾气暴不好惹,宁可自己蹲大牢,也绝不要当寡妇!

所以一分力都没有留,簪子划破他昂贵的衣料,在他的脊背上划出一道狰狞的血痕,其实我本想刺他后脑勺的,但到底心慈手软,出手时偏了几寸,只刺中了后背。

对方的拳头猝然停住了,僵硬地徐徐转过头来,我又捡了一块石头握在手中,高高举起

然而,看到那双暴戾的狐狸眼时,我的手剧烈地一抖,石头啪地掉在了地上。

“李……李斯焱?”

这一瞬间,我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离谱极了。

朝来寒雨晚来风

确实是李斯焱,这双眼睛,烧成灰我也认得。

凄冷的月色下,他就这样用一双泛红的眼睛看着我,脸色是一种难言的灰白,又是妒恨又是绝望。

石头和簪子滚落在地上,沾了尘土,也沾了他背脊滴下来的血,粘稠沉重地滴在地上,结成一道溪谷,慢慢淌到我脚边。

但李斯焱仍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也未动,好像根本不知道痛一样,或者是比伤口更深的地方痛得更加厉害,让他无暇顾及皮肉损伤罢了。

这人喝了不知道多少酒,通身浓烈的酒气。

酒精不是好东西,它只会暴露出一个人最阴戾糟糕的一面。

他泥塑木雕一样地呆了一会儿,突然沉沉地笑了,笑得很不愉快,俊朗的面容狰狞无比地扭曲起来,他点着后颈道:“怎么,舍不得下手?朕没有教过你吗,杀人要冲着后脑去,别的地方没用。”

看起来他还很遗憾没被我弄死。

疯子,他是疯子,我嘴唇哆嗦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没想杀你,我不知道你在这儿,你……你喝醉了,你该回宫去啊,快放开孟叙!”

“为什么要放?”李斯焱笑了,嘴角上扬,眼里却无一丝笑意:“你心疼他了?”

说罢又朝孟叙小腹打了一拳,出手速度快得我都看不清。

我心一凉,慌忙捡起簪子,直指着他道:“是你亲手给我们赐的婚,你岂敢动他!”

李斯焱的笑容转淡,像是浓墨遇水,一丝一丝的弥散,直到最后,整张脸上没有一丁点的表情,分明的眉骨在眼下投出重重的阴影。

我在他身边两年,从未见到他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来。

像是一头兽物一样看不出表情,没有狰狞,也没有愤怒,平和安静得让人心惊肉跳。

夜风吹起了他散落的头发,发丝之后,那张俊美的脸庞上覆上一层森冷的寒霜,他注视着我,我止不住颤抖起来,好像有一条毒蛇在皮肤上缠绕一样。

而另一厢,孟叙趁着李斯焱发愣的功夫,勉强从他手中挣脱出来,遭此一劫后,他的面色也极为苍白,半边脸肿得不像样子,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拼命想护在我身前,哑声道:“敢问陛下是什么意思?”

他正问了我想问的,我不知道李斯焱想做什么,他单单是喝醉了酒,在街上随便找一个人打一顿出气吗?还是瞧着我们俩不顺眼,一路尾随至此?

我忽地想起了看火戏时酒馆二楼熟悉的身影,当时以为自己眼花,没有想到那竟真是李斯焱,我荒唐的错觉照进了现实里,留下了最坏的结果。

我的心剧烈地在跳,没办法集中精力思考,见李斯焱阴冷的目光又落回了孟叙身上,我一个激灵,把他用力地扯到身后道:“我们两人的恩怨,不要牵扯旁人,有什么你尽管冲我来!”

孟叙自然不会任我胡闹,小声对我道:“听话,你去喊人,喊你家的家丁……”

我没理睬他,依然死死地盯着李斯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