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低语没有第二个人能听到,宋南卿勉励般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去。
停候的华盖跟上了他的脚步,一群人浩浩荡荡在园子里穿行。
“陛下,时辰快到了,各位大人那儿已经都到的差不多。”春见低着头道。
“不急,让他们等着。”宋南卿抬手摘了一朵花,道,“上次让你做的玉兰花盏做的怎么样了?”
“已经送到席间了,今日便可用上。”
宋南卿提起衣袍下摆上台阶,挥开了小太监想扶他的手,侧脸问:“沈衡到了?”
春见小心翼翼跟在他身旁,生怕他又像上次一样踩裙摆摔倒,点头称是。
日上三竿,宋南卿到了宴会地点,宴会厅布置的十分有春日氛围,折柳插瓶,连桌布都换了新的颜色。
他慢慢穿过跪了一地朝他行礼的人,坐到了主位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单手撑着下巴淡淡道:“都起来吧。”
“先生今日来得倒早,舅舅也来了,近日身体可好?”他状似关切,和贾良聊起了家常,话题从几个小辈身上聊到了九王爷南幸酿的好酒。
“今日这酒虽不比九哥亲酿,却也是下面的人学了九哥的方子仿制的,大家都尝尝。”宋南卿对着南幸笑了一下。
“我记得摄政王是不饮酒的。”贾良看着坐在皇帝左下侧的沈衡,顿了顿道:“新科及第,这是陛下理事以来第一次选拔能臣,如今广纳良才,老臣敬皇上一杯。”
为表嘉奖,与皇帝亲近的臣子今日都用上了玉兰花盏盛酒,清浅的酒水盛在白玉花盏里,别有一番风味。
宋南卿微笑,饮下一杯酒。众人举杯,和帝王共饮。
酒罢开席,舞乐技师奏响乐曲,菜一道道上来。因着离得近,宋南卿早就看上了那道蜜煎樱桃,小小的银叉在盘中停留了三次,沈衡的眼神就转到他身上来了。
宋南卿毫不畏惧地看回去,又一颗甜蜜的樱桃送进了嘴里。滋味甚好,但酸甜都重,他贪甜牙齿不算太好,被蜜饯一激顿时生出牙酸之感。
刚刚贾良那番话暗暗说沈衡对皇帝不敬,御赐的酒他也不喝,但沈衡好像没把他放在眼里,连宋南卿吃了几口蜜煎樱桃都数得清。
那道菜在他的指示下撤了下去,无人敢说什么,宋南卿瞪着眼,不悦的样子不明显,但贾良早已看了出来。
浙江今年桑蚕丰收,浙江巡抚派人进贡了不少丝绸来,连着送了一些歌舞乐伎,江南烟雨里培养出来的乐曲调子别有一番韵味,中间边弹琵琶边唱曲的乐姬声音清脆婉转,一双眼睛忽而低垂,后又缓慢抬眸随着歌曲摆头,水润的眼前虚虚望向坐在中间的宋南卿,歌声动听又充满了情致。
宋南卿睫毛微垂,不动声色观察着在坐的人,新科进士在和大臣攀谈社交,酒水在杯子里摇曳晃动,不远处魏进等仪鸾司侍卫守在门口,菜品经核查后进入殿内。
忽而,他的眼神和沈衡交汇,平静无波的眸子不知何时就在望向他,今日沈衡穿了绣银线的墨色袍子,冷肃华丽,像一柄收进鞘的剑。
修长的手指握着玉兰花杯,用指尖正在底部轻敲。
宋南卿心跳得快了一拍,凝眸盯着他,镇定自若。
沈衡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
浙江巡抚送上了贺词,宋南卿对他前阵子治水有功之事做了一番嘉奖。
“治水一事,多亏小女筹谋。”浙江巡抚行一礼。
宋南卿有些诧异,听他讲了种种缘由,后道:“既如此,李卿的女儿想要什么嘉奖?”
“小女在此,一心仰慕圣上,只想常伴圣侧,能为陛下平日分忧解难。”李巡抚之女盈盈拜倒,正是刚刚技艺高超的琵琶女。
宋南卿不语,转头看向沈衡。
“工部缺此良才,就河坝修建,以疏代堵一策,就可与各位大人好好商讨。”沈衡道,“陛下近日有和臣商讨过选拔女官之事,李巡抚,可真是赶上好机会了。”
幽深的眼睛看向李巡抚,笑里藏刀的话语让他想起沈衡早年间在战场的传奇故事,那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近几年做文臣久了,斯文的样子一时让人忘却了早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巡抚点头称是,贾良面对他递过来的眼神,只能说:“臣会令工部安排好事宜,让李姑娘和他们交流学习治水之道。”
没看上眼?还是宋南卿年纪小了,根本不懂男女之事。沈衡把持着陛下的内宫,他送不进人去。宋氏一族从太祖起,就有爱好美色后宫荒淫的缺点,各位皇帝王爷多多少少都沉迷于此,不可能到宋南卿这里就是例外。
贾良眯着眼睛注视着沈衡,还是年轻了,他靠控制后宫控制了先帝,与其拖着,不如提前安排好人把宋南卿伺候舒服,到时候太子生母是自己人,吹枕边风的私下里也是自己人,荒淫无度亏空了身子,何愁小皇帝不听话呢?
一介武夫,入主内阁了也还是不懂变通,不过一想起沈衡二十多岁了还未成婚,贾良看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怜悯。
此时,无人高声语的殿内,一位进士突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众人大惊,春见挡在宋南卿前大声叫着来人有刺客,乱作一团中,仪鸾司侍卫被叫来了问话。
宋南卿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抓住沈衡的袖子侧身后躲,白皙的手指抓在墨色衣袍上,刺绣把指尖都磨红了。
沈衡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侍卫把殿内围得水泄不通,御医诊断后,确认是中了毒。
“彻查下去,务必找出这个胆大妄为的凶手。”宋南卿不怒自威。
众人原地等候,那个中毒的进士被挪走医治了,在座的人神态各异,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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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此人中的是文殊兰,鳞茎被磨成了粉末混入酒中,中毒者酒杯中就掺杂了此物,只是这等分量不至于出现如此严重的症状。”
“仪鸾司正使在何处?今日宴会用酒可是你们负责的。”宋南卿面无表情问道。
“酒是经过仪鸾司层层检查的,送进殿内前还有专人试过,臣担保不会有任何问题。”正使弯腰回话。
贾良捋着胡子道:“这文殊兰是礼佛圣花,只在宝华殿有,沈大人掌管佛法事宜,对此事怎么看?”
沈衡道:“佛法无边自在人心,文殊兰也不只是宫内独有,听闻贾大人爱子爱好花草,院子里珍奇花草无数…”
宋南卿头有点晕,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被吵的头疼。
“陛下,经查验所有大人的酒里,都被下了文殊兰,包括您。此毒无色无味,开始看不出什么,常年累积会心神恍惚,耗尽心神,心力衰竭而亡。”御医跪在宋南卿面前道,“越是殚精竭虑,药物发挥的作用越是巨大,刚刚那位中毒之人,是服用过五石散,与文殊兰药力相冲,所以才会反应如此巨大。”
听到每个人都被下了毒,众人脸色一变,在场的只有沈衡仗着权势从来都不饮酒,他们可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