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被人欺负了吗……至少他现在还好好地站着,而无人能扰动他的内心。即使践踏过他的肉体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会一笑置之。从来是强者对弱者的欺凌,这是断然截然的天理。他可以忘掉一切都不在乎,但终有一天会将过去倾覆。那些强迫他人的……有一天会被更强的力量制伏。那些弱小卑微的……有一天会将巨船倒覆。去奢求别人的怜悯有什么用,这不是求来的。而死死记住那些身体上的疼痛又如何,该轻视他的,还在;该玩弄他的,还在;该将他扼住脖颈掐死的,还在。

莫辛纳甘教官却又微笑着加上了最后一颗子弹。三颗耗空弹药的子弹壳从此叠放在一起,脆弱而精微地立于平衡之上。手臂的任何一丝颤动、犹豫,都会让它们如水晶般倒下,像瞬间倒塌的帝国大厦。而它们又稳稳的,立于beta的身体之上,立于他的眼光、意志和汗水之中。像beta平淡却不会消失的信息素,即使暂时被alpha的强势遮蔽,却永远不能标记他。

凌虐了他的肉体又如何,他的精神从不会被人征服。不过是一群仗着体力优势而欺压他人的东西,这样折磨他的身体,就会期冀他的精神倒下吗……不,不是的,他不在乎。他要将他们玩弄在脚下,让他们痛哭流涕,从骨到血地爱上他,被他折磨又被他丢弃,被他弃如敝履地甩在脚下,当最终所有人都爱上他的时候,又冷冷地对所有人说,我就是故意让你爱上我,又让你永远得不到我!

教官看了一眼时间,还不错,撑了快一个小时了。在剧烈的体力消耗之后,还能保持这样稳定的姿势和意志,是个不错的苗子。他的身形竟然都没有一丝颤动,手臂也没有发抖,心态依旧很稳,目光锐利,而在他提示之后,视线也一直紧锁着远处的目标,冷静,果决而专注。

是个天生的狙击手。

这时,周围的人或许也看出门道了……他们或许看得出教官正在考验他。而周学长也在这种长久的沉默中,品味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也开始安静了。他们静静地看着beta,希望能看到时间结束的那刻。

“滴、滴、滴……”莫辛纳甘教官看着腕上的终端,一格一格,终于等到时间结束的时候了,而这时甚至已经到晚上了。他说了句:“好了,放下吧。”听到这句话,周濛童也如蒙大赦,他连忙去扶张斐,而发现beta已经像僵硬了一样,整个肌肉都不会动了。周围的人连忙帮张斐把狙击枪拿下,又帮beta按摩僵直的像石头一样的肌肉。beta跪坐在地上,又落下几滴汗,咳了几声,感觉凝滞的血液重新恢复流动,才活了过来。

莫辛纳甘教官说:“几年级了?”

张斐还有点茫然,他抬起头,只认出教官肩上金色的徽章。他眼睛都不会眨了,说:“一年级……”

“这么小……”教官说。

“每周四晚上九点后有时间么?或者期末了……暑假有训练计划吗?”莫辛纳甘教官问。

“什么?!”张斐都傻了,不知道什么意思。

周学长连忙帮他答应了下来:“有的有的,我知道初年级的课程安排,他们有时间的。”

“那好。”莫辛纳甘点了点头,说,“之后还是来这里,但下次……先到办公室找我吧。”

张斐才有点回过神来,说:“教官,这是……”

“忘了问了。”莫辛纳甘像是现在才回想起来一般,他嘴角微勾,仿佛也不管别人会不会拒绝,就算拒绝也一样,说:

“有兴趣学狙击吗?”

张斐:“……”

有一种隐约的预感出现在beta脑海里……他仿佛与一种他毕生与之结缘、奋斗不息的东西接触了……而现在,就差那么薄那么透明的一层窗户纸,他说,beta有几分不自信:

“我……只是个beta。”

“那你会有发情期吗?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信息素暴动吸引的事情翻出校园逃避训练吗?”

“……”这不可思议,什么乱七八糟的,但的确……张斐张了张口,老实地说:“没有。”

“那好,我需要一个不会因为发情期请假的学生。”

45 投诚

一个不会因为发情期请假的学生。

张斐没有想到他的评价会是这个。

但这个评价已经是极贴切、极精准的了。实际上,在当时的情景下,无论教官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拼了命答应,哪怕把他操练到死也好只要这是脱离苦海的唯一机会。

孤独而悲伤地在昏黑的甬道中行走许久……张斐以为他已经行走到末端,接下来只有死路和下坠,他会一路陷入黑暗中去。却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柳暗花明,又给他撑开了一扇窗。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抓住这个机会。

beta躺在床上,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耳边却窸窸窣窣地听到些声音。那是军医在和其他人聊天的声音:

“没什么大碍,就是累了,睡过去。”

“歇一歇就好,肌肉有少许拉伤,会自行恢复。”

“年轻人,身体好,不需要……”

军医还想说什么,身后的衣摆却忽然被人扯了一下,从他背对着beta的站姿看来,拉着他衣服的人自然是……他会意地笑了笑,话锋一转,说:“需要卧床休息,不能再剧烈运动,至少……至少休息个两天吧,就好了。”

他话说完,身后那只手就垂了下去,像没发生过一样。

军医又用仪器检测了一下beta的身体,在他额头上取了些数据。beta还在昏睡中,额头上贴了张白色的退热贴,黑发柔软,有种垂顺安然的美感。仿佛让人不忍心惊动,怕惊飞了那睡意的蝴蝶。

军医也是如此,他轻手轻脚地做好了一切,才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去。事情好像要好玩起来了呢,离去时,军医还回头看了一眼缓缓关上的宿舍大门。这么些年,他见过的学生不少,beta也挺多,但从头到尾这么有个性,还真是少见……他神情愉悦地笑了笑,拎着仪器离开了宿舍区,那就拭目以待吧,看看会不会给这个生硬的军校带来什么变化!

军医走后,beta还躺在床上装睡,两个alpha站在他床边,神情却有些复杂。等了一会,蒋旭粗声粗气地说:“别装睡了,起来吧。”

beta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披着外套,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因为刚睡醒,beta脸上还有几分红晕,从苍白的底色中透出来。一双黑色瞳仁的眼睛看着人,又深又澄,有种乖巧柔弱的感觉。beta对alpha淡淡一笑,蒋旭和顾时予却眼神微妙起来。

“你……”

alpha们发现,beta身上好像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原先那种灰败颓废的堕落之感好像不见了,犹如吹去了一层灰尘,露出底下宝石坚硬的质地。

“听说你……攀上教官了?”蒋旭说。

“诶”顾时予拦住了蒋旭,说:“还没恭喜小斐呢,获得了教官的肯定。”

“怎么,你嫉妒?”beta轻飘飘地说。他慢条斯理地解着自己衣袖上的金属扣,把手臂从束缚中释放出来,动作优美又从容。而alpha却爆发出一声笑声,蒋旭说:

“笑话!我会嫉妒你?”

beta抬起眼看了一下蒋旭,说:“当然不是。你是嫉妒……每一个和我亲近的人。”

这下alpha是愣住了,他好像也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痛点被beta戳中。他忽然想起以前以前每一次,每次他看见beta和别人……alpha一下子恼羞成怒起来,但这份羞恼又是不应当存在的。他压向beta的身体,整个人的信息素威胁得beta几乎躺倒,蒋旭连珠炮一样说着:“别把你自己看得太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会嫉妒别人?真是笑话……你以为谁都喜欢你吗……”

“咳咳咳……”beta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张脸都红了。蒋旭一愣,不由得后退一步,beta却动了动被alpha压在手下的手掌,说:“松开,你压痛我了。”

蒋旭这才想起来beta现在好像还是伤员,但他还没为自己辩解清楚,只能被迫憋了回去,忍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beta咳完了,举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上面被alpha捏出一圈红痕。他轻轻说了句:“好疼”。既不是批判,也不是抱怨,只是平平凡凡的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