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沙弥尼不错!可你睁眼看看,她离你们那么远,怎么过来吓你们?”

徐行注意到:“女的?”

那可能确实是冤枉和尚了。她想,大概是郎辞吧,并且,应该人还在这附近。

那群人不管如何就是硬要回去,怎么劝都不听。徐行略有思索,晃了一圈,在他们面前露了露脸。果不其然,那些人立马息了声,开始自以为很小声地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不是那个徐行啊!就那个!”

“好像真的是她啊!比通缉令上还俊……不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好可怕好凶!”

“不好了她在看这里!好神经病的眼神!我听说她杀人不眨眼的啊,狠起来连自己师尊都打!!快走快走快走!”

一堆人轰然一声溜了。徐行负手立在阴影处,徐徐满意道:“不错。就这样。畏惧我!”

“……”

寻舟站在她身后,静静注视着她,少顷,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冰凉,冷汗黏腻,并且正在微微颤抖的手。

握紧了。

【??作者有话说】

100包!谢!谢!!

120 · 威胁

◎徐行一向是个非常友善的好人。◎

#120

寻舟的手也并无温热, 掌心相对,如同两块寒冰相触,压根传递不过来什么。

仿佛什么伪装被一瞬撕裂了般, 徐行手指的微颤没有止住,反倒加剧了。寻舟的指节, 摸索着一节一节对上她的指节,十指相扣,他握得更紧了,紧到令人发疼,甚至毫无空隙。没有空隙呼吸, 自然也没有空隙颤抖直到她这一瞬山崩般的动摇彻底消失。

寻舟道:“师尊说过, 沉溺于回忆只会阻碍前行的脚步。”

“……我什么时候说过?”徐行狐疑道,“我说过这种鸡汤味扑鼻的话吗??”

“神通鉴”道:“说过的。我刚出世的时候,把六长老蓄了半年的胡子烧没了,他上门跟你讨公道,你就是这么回复他的。”

“那能一样吗?”小鉴又跑过来玩了。徐行已经习以为常,道, “我一向都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的。”

“还说过别的。”“神通鉴”弱弱道,“什么‘勇敢做自己!永远会有人欣赏你!’、‘走自己的路, 让别人待沟里去吧!’、‘嘘, 小声点别吵醒他了。师姐你看我没骗你, 寻舟的脸蛋嫩到能拉这么长’之类的。”

徐行肃然道:“好像混进去一句不太对劲的东西。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我那时也才二十, 我拒绝承认这些话是我说的。况且, 说是一回事, 做是一回事……神通鉴, 你最近话似乎少了。怎了, 心情不好?”

“神通鉴”轻轻道:“主人, 它就是你啊。”

徐行静了一瞬,对寻舟道:“好了。我没事,别握那么紧了。我只是突然觉得奇怪,究竟为什么我会复生?”

时间真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刃。她重要,曾一时重要到不可或缺过,却又没有那么重要。峥嵘岁月,只是寥寥一笔。没了她,太阳依旧照常升起,人族生生不息,不会灭亡。总会有人挑起大梁,找到延续同族的方法。即便她在湮灭的那一刻有多不甘、有多折磨,千载已过,再度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时,徐行对过往的任何追寻都似在黄昏长河中刻舟求剑,水中捞月,只是徒劳。也唯有徒劳。

寻舟站在她身后更深的阴影处,脸隐没在黑暗中,安静到了极致,只能听到她一人的心跳声。

徐行看着他,总觉得他不该这么平静。她记忆中的寻舟,会生涩地腼腆微笑,会皱着眉生闷气,甚至会声嘶力竭地落泪大哭,不该是现在这样的。二人或许曾是亲密无间的师徒,现在即便做着和原先一模一样的事,唤着和原先一模一样的称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她早就明白了。她只是选择视而不见。

徐行下意识攥紧手指,指缝间却被生硬地桎梏住,那是属于他人的体温。她忽的明白自己为何视而不见了。

……刻舟求剑,水中捞月。寻舟是她在船壁上刻下深深痕迹所用的利刃,水中与当年明月如出一辙的虚幻影子。她明知道,她不知道。她明知道自己只是装作不知道。

她一直都是这样自我。

黑暗中,寻舟的双唇忽的很僵硬地张了张,没有发出丝毫声音。“神通鉴”却突然吓到了似的,小小地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下细微的声音,像是一个小锤,将徐行轻轻敲回了现实。山上的火已经彻底灭了。少林在山下设有哨所,以便不时之需,果不其然,深夜救火这种又劳累、又不容易有功绩的任务,被派遣出来的全是守心僧。这些人正满头大汗地坐在路边,自袖中掏出干馒头,两两掰着互相分吃。有人甚至在地上铺了块布,就这般躺着睡了。

徐行发觉这些人原本正是了悟手下,正想过去问问情况,怎料寻舟竟然还没放手,臂力也真够强的,她走出去半步,险些像个皮筋一样咻地弹回来:“……”

“差不多可以放开了。”徐行像个老长辈一般慈眉善目道,“实在喜欢,剁下来给你玩?正好我这个人很擅长做事留一手。”

神通鉴无情道:“不好笑。”

“都说鲛人千年不腐。”徐行道,“万一我日后不幸又壮烈了,说不定这手还能给寻舟当他的‘阿贝贝’呢。”

它听到了什么?!神通鉴防空警报似的尖叫起来:“够了!我说够了!!”

很显然,寻舟也没有任何要给这个冷笑话捧场的意思。他静静将指节自徐行的指缝中抽走了,风一下灌进去,徐行竟一时觉得有点空。

“去找人吧。记得刀下留人。”徐行遥遥点了他一下,迈步走开,想起什么,若无其事地回首道:“你这个花真的没有出错么?找的封玉,怎么好像定位到郎辞身上去了?亲姐妹血脉太近,混淆了?也不对啊。又不是双生子,父亲还不是一个人。”

看她这大被一盖无事发生的娴熟样子,好像方才和她十指相扣的不是自小养大的徒弟,而是泡椒凤爪。

寻舟很轻地笑了一下,摇头道:“不可能出错。”

“你没出错,那出错的只能是这两个人了。”徐行摸了摸下巴,一点也不难为自己暂时被浆糊抹了的脑子,“嗯……再看看!”

那几个风餐露宿的小和尚终于吃完了馒头,险些把脖子噎的先走一步了,看见徐行径直朝这边过来,隔着好几步就开始坐立不安。不为别的,主要是徐行太“名声在外”,虽然目前风评有稍微好转的迹象,但也只是相较从前。

他们听传闻,还以为徐行是什么满面狠意的凶残人物,现在看来,非但不凶残,甚至还是个不可多得的俊俏人。唯独就是盯着人的时候有些没来由的瘆,捉摸不透她只是想友善地跟你搭话,还是想过来没事踹你一脚……

“哟。真是你们啊?”徐行道,“现在看清楚了。你们不该跟着了悟么,他人呢?”

一片死寂,一个小和尚壮着胆子道:“你问这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