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再去琢磨琢磨。」卡俄斯立刻诚恳道。

她将那串数字暗自记在心里，从吧台前站起身。手中的冰块抛起又落下，她走出几步路，再次回头。

冰块从空中直直坠落，砸在她的掌心，五指收拢，顷刻碎裂成四散的冰晶与融化的雪水，从指缝间淌出，像是一具自内破溃腐烂的尸体。

「恕我重复一遍。」她和气地说，「不要泄密。」

●

皇宫，内廷。

莱雅利科行至内廷大门前时，正巧看见「熔狮」军团长帕尔默·弗格斯与「赤蝎」军团长阿米莉亚·玛瑞并肩从里面走来。他顿了顿，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去。

「瞧瞧这是谁，我们的国舅大人。」

阿米莉亚隔着很远便清晰地看到了他，嘴角扯出讽刺的弧度，眼中毫不掩饰的针对与敌意。她是位外表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女性，一身便于行动的裤装，腰间还别了细长的刺剑。岁月在她的眼尾与嘴角留下了清晰而无法抹去的痕迹，但依旧英姿勃发，神采奕奕，只是右眼的缺失令她一张本该柔美而成熟的面庞显得有几分阴森狰狞。

「熔狮」，「赤蝎」，「碎星」。三人共同侍奉尤里乌斯，可莱雅利科天生就比旁人要高出一等，尤里乌斯对他的信任远非另外两者能及。

莱雅利科掩饰般咳嗽了一声。同为属臣，无需交恶。他决意当做没有注意到她的恶意，面带微笑地迎了上去：「晚上好。两位刚从殿下那边回来？」

「最近发生的事一件接着一桩，殿下很忧心。」帕尔默紧蹙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劳烦梅瑞狄斯军团长多劝劝殿下，注意休息。」

「当然。」

「但希望你也别忘了自己本职的工作。」阿米莉亚抱胸，「莱雅利科，殿下将案子交给你，不是为了让你玩忽职守的。倘若你办不了，那就交给能办的人，别占着不放。」

「……」

莱雅利科不回话，她也对捏软柿子毫无兴趣。该说的话说完后，她甚至没有关注刚刚与她同行的帕尔默，狠狠地撞了一下莱雅利科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人眼看着阿米莉亚远去的背影，帕尔默长叹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怀念。

「她还是和读书的时候一样。」

「的确。」莱雅利科略带敷衍地应和了一声，「先前殿下要你去调查『土狼」那边……」

「没什么消息。」帕尔默回答，「规规矩矩，除了时常损坏公物之外挑不出任何错误。应该不是『土狼」内部的问题。」

「那刺客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不清楚。」帕尔默摇摇头，「只能继续从当时到场的贵族中入手，可来宾人数过多，查起来要耗费不少时间。」

而这点时间足够幕后黑手做准备了。莱雅利科在内心默默补充。

他拍了拍帕尔默的肩膀，未与他再多说什么。两人稍作道别，便分道扬镳，莱雅利科独自一人行走在空荡而奢华到冷清的长廊之上。

走出许久，直至几近来到尤里乌斯书房门口，他才堪堪停下脚步，从衣袖中取出刚刚阿米莉亚与他肩膀相撞时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上面附着着简单的防窥魔法，只写了一句话：「阿德莱德揽昇的势力在渗透，小心身边的人。」

展开纸条不过几秒，便自动化为了齑粉。

莱雅利科神色未变，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敲响房门。听到尤里乌斯平静之中略带疲倦的声音自门后传来，他才推门进去，恭敬行礼：「殿下。」

尤里乌斯的书房内熏着教人心定神静的香气，一边的矮桌上随意摆放着几只茶盏，里面是简单吃了几口、业已冷却的甜点。墙角处通往阳台的门被风微微撞开一半，银发青年从堆积的公文中抬起头，赤红的宝石眼眸在莱雅利科身上停驻片刻，才有些放松地将视线移了回去。

「是舅父啊。」他拾起手边搁置的茶杯，轻轻吹去表面浮起的白雾，「坐吧。」

莱雅利科却没有动，他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肌肉紧绷，低头询问：「殿下，您的脸色不太好看，望您以身体为重……」

「身体。」尤里乌斯挑起半边如被霜雪掩埋的麻木唇角，露出一个不怎么阳光的冷笑，「一闭上眼就是翻来覆去、如出一辙的噩梦，换作是谁也顾及不了什么身体。」

「您又做奇怪的梦了吗……」

「那不是我找你的原因。」尤里乌斯撑住了自己随时可能因困倦而栽倒的脑袋，「卡尔提斯公爵主动提出希望暂停关于公爵府的调查。你和他关系不好，这桩案子放在『碎星」的确不妥。我会回绝他，但我也建议你交出权力，把其托交托给帕尔默或是阿米莉亚。」

过渡章！

第0337章 327 冰晶逸散派生（上）

莱雅利科离开后，书房内短暂地安静了片刻，一时间只有笔尖在纸面上沙沙的摩擦声。

“……如你所愿。”尤里乌斯单手支撑脸颊，冷声对着空荡的房间道，“‘碎星’很快就会从这次事件中脱离出来。”

通往窗台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笔直的长腿迈入室内，银发蓝眼的青年眼尾还残存着未干涸的泪痕，面色苍白颓然如一株衰败的蔷薇。他无言地低着头，听完尤里乌斯的话才有了几分反应：“我知道了。”

“许久不见，我没想到最终让你来恳求我的竟然是这样一件事。令堂的遭遇，我很遗憾。”尤里乌斯说着得体的外交辞令，声音却丝毫没有体贴与怜悯，“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

“我不认为你付出那样的代价，单纯是为了与‘碎星’做分割。”

亚瑟凝视着自己脚下柔软华美、无比昂贵的地毯，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他抿唇，在尤里乌斯灼灼的目光之下，单膝落地，跪在了皇太子的面前。

尊贵的皇族居高临下，用淡漠的目光直视他。

“我想……”亚瑟咬了咬牙，几乎是将那句话从齿缝间挤出，“寻求正义。如果最后凶手不必经受死刑，我恳求殿下，给我杀死他的权力。”

“看起来你对凶手已经有了一定的眉目。”尤里乌斯简单回复。他对凶手究竟是谁毫无兴趣。

●

当晚，东格里芬街号。

夜色渐深，薄雾簇拥翻涌，隐匿住暗淡无光的星辰与月辉。室内二楼灯火通明，卡俄斯站在阳台上，正被尼德霍格使唤着拎起水壶，与一众色彩各异的花朵培养感情。

她的目光越过面前开得正盛的花草，投射在空无一物的栏杆上，对着这片无星无月的夜空发呆，连倾倒出的水已经漫过土壤和盆栽往下流淌，她都毫无察觉。

「小卡，辛苦了。」尼德霍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来吃点水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