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9章 163 真相掩于砂砾之下（中）

卡俄斯登时理解了尼尔所作所为的含义。他提问是因为她感到好奇，而并非出于自身。她不禁觉得欣慰而苦恼。尼尔的懂事让她省心不少，但是懂事的孩子总是不如会哭的孩子得宠爱。

他们跟在那位老人身后，同沙地车一起，徒步向着城门的西侧走去。绿色在衰退，地面在龟裂，建筑与人群逐渐被抛在身后，一切都被染成漫无边际的黄色。眼前一片开阔，抬眼便能看见远方微微隆起的沙丘，粗糙而结实的砂砾随风撞在脸上，热浪透过衣衫席卷而来。

卡俄斯从未见过真正的沙漠。眼前的景象与她印象中的沙漠无异，却足以让她驻足不前。她站在干裂的土地与沙漠交汇的边界处，望向远方天地一线的茫茫黄沙，一时间连赞叹也忘记了。

「卡俄斯。」

卡俄斯回过头，发觉塞西尔和尼尔已经坐上了沙地车。金发精灵催促道：「该出发了。」

她赶紧小跑过去，塞西尔向她伸出手，将她拉到了沙地车后座中央的位置。视角一下子拔高不少，周围满是沙驼兽身上那股如太阳晒过的被褥般暖洋洋的气息。老人坐在前面，让他们抓稳扶手，手下的鞍具一抽，沙地车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沙漠中穿行起来。

干燥的狂风争先恐后地往脸上拍，眨眼的工夫沙地车便行驶出几百米的距离，因塔瓦赛市那独具堪培拉风格的高耸建筑物被远远抛在身后，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尼尔紧张地握紧了卡俄斯的手，像是害怕般双眼紧闭着，不敢看向前方。

一会儿卡俄斯就适应了这种速度，一边摸着尼尔的头发安抚他，一边看看沿途的风景，甚至有闲情逸致观察塞西尔的情况。沙地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要坐三个人还是有些拥挤，更何况其中有一个还是身高达到一米八的成年男性。三人几乎是窝在一起，卡俄斯凑近了就能听见塞西尔的呼吸声。她听得出塞西尔此时似乎也不太放松，呼吸有些急促。她转头瞧了一眼，然而金发精灵神色格外冰冷，满脸写着闲人勿进。

……他不会晕车吧？这车确实开得挺快的。

「老……老人家！」卡俄斯想和老人说话，开口就吃了满嘴的沙，她险些没把自己呛死，「我们大概要走多少时间？」

「什么？」风声呼啸，人声被吹得稀碎，老人压根没听清，扯着嗓子回问道。

卡俄斯本也想扯着嗓子再问一遍，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个魔法师。而这并不是一个魔法师应该有的想法。她该和路易学习，能用魔法解决的问题，绝对不用其他方法，这样魔法才能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扩音、扩音……什么来着？卡俄斯在脑子里搜索很久，终于想起了这个犄角旮旯的实用性魔法「二星雷系魔法·鸣雷之声」。她打开随身的包，把教科书翻出来，找到二星魔法那一页，开始构筑回路。

塞西尔看她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不解。

二星的回路相当简单，构筑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魔力在体内运转自如，然而在释放的一瞬间却如同哑了火的炮仗，金色的电光在卡俄斯的指尖一闪而过，霎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咦？」

卡俄斯愣了一下。

「马尔库斯的以太……含量太低……」塞西尔似乎想要为她解释这种情况，开了口也是一嘴的沙，他被噎了一下，咳嗽几声，稍微抬高了声音 ，*兰**生**「元素转换效率不高，你必须施加比往日更多的魔力，还不一定有正常的效果。」

这点卡俄斯其实知道，她刚刚在释放魔法时已经注入了不少魔力，却依旧没什么反应。她加大魔力量，这回电光终于给了她回应，雷元素簇拥成一个简易的扩音场，汇聚在她身前。

她把刚刚的问题又问了一遍，这次她的声音直接如雷鸣般把风声盖了过去，老人终于听清了：「大概两天就到卢赫拉姆！三位要是坐累了就告诉我，我们歇会儿！」

卡俄斯道谢，说暂时不需要休息。她收回魔法，发觉尼尔的情况已经开始好转。他似乎并非难受，应当只是害怕，现在害怕的劲过了，就从车座边沿上探出头去，看着广袤无垠的沙漠发呆出神。

沙漠确实很美，卡俄斯得承认这点。但无论多壮丽新奇的景色，在足足看了一整天之后，应该都会有所倦怠。周围只是无尽的沙丘、沙丘、还有沙丘，偶尔能看见几只陆行的生物在沙地上爬行，什么暴乱的魔物，什么剧变的气候状况，卡俄斯一个也没瞧见。

傍晚时分，他们找了处营地，然而老人始终坚持在沙地上站着不安全，极力嘱咐三人必须在车上休息。老人在车旁点燃了柴火，沙驼兽和沙地车将火焰围了起来，天色渐暗，太阳在远方的沙丘上投下巨大的光影，折射出漂亮的鹅黄色。

卡俄斯将随身携带的食物拿出来，给众人都分了一些。不过她和尼尔都不需要吃东西，因此只有老人和塞西尔在吃。老人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收下了。

「老人家，这一路上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吗？」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卡俄斯才问道，「我之前听说马尔库斯这边出了事，但今天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异常。」

「出事？哦，您说『大灾难』啊。」老人把食物吃完，从贴身的袋子里取出土烟，得到允许后便一口一口抽了起来，「最开始是闹得人心惶惶的，西南边有大片大片的血红色的云盖在天上，不下雨也不打雷，但就是散不掉，久而久之那边就出现了很多魔物，还都是以前没见过的种类。但说来也奇怪，那些红云没有往东边和北边飘，魔物虽然还是会往各个地方跑，但是情况还行。」

他吐了个烟圈，抬起手，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又指向终点的方向：「咱们这条道是最东边的车道，全程几乎是贴着堪培拉在走，从南边一路向北抵达卢赫拉姆，您放心，一定安全。」

「西南边……？」卡俄斯皱眉道，「那不是阿尔卡隆监狱的地盘吗？发生这样的事，圣树教会不管？」

「管？怎么管？」老人摆摆手，「那地方连国王都管不了。南边是摩诃商会的地盘，堪培拉人说了算。魔物暴动对那边来说可是件好事，听说利波城的生意火爆了不少，谁嫌钱多呢？」

「但我听说上面还是做了些措施的。」卡俄斯状似无意地说，「好像说是找雇佣兵来猎杀魔物？有这事儿吗？」

老人「嘶」了一声，想了会儿说：「似乎是有这回事儿。但厉害的压根就不会趟这趟浑水，估计派过去的也不是什么排得上号的雇佣兵吧。」

……马尔库斯本地人不知情？这哈里森他们知道的不符，似乎有些奇怪……而且西南边……阿尔卡隆监狱过去，那可就是龙骨巨渊了。龙骨巨渊方向飘过来的红云，这听上去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卡俄斯想起之前尼德霍格曾经说过，他的意识体去了一趟龙骨巨渊。他那时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回头等到他出来了再问问吧。

第0170章 164 真相掩于砂砾之下（下）

沙漠的白天其实算不上有多少炎热，大概是因为车上风大，卡俄斯始终觉得还能接受。然而太阳一旦落山，寒冷便如跗骨之蛆，搅得人难以入睡。龙之心降低了寒冷带来的身体技能丧失，但温感本身并不会消退，卡俄斯不觉得难受，只是不习惯，而塞西尔和尼尔就并非如此了。

卡俄斯眼睁睁看着塞西尔给自己与尼尔施加了好几个持温魔法，仍旧双眼睁开，靠着车背、仰望广袤无垠的星空。至于尼尔，一个劲往她怀里钻，努力寻求身边唯一的热源。四个人里睡眠质量最好的竟是那位老人，他拿了张毛毯，缩在篝火边上，睡得那叫一个香。

于是卡俄斯再次转头看向塞西尔，企图从他那里找些乐子。金发精灵一动不动地盯着正上方，就好像他头顶不是星星，而是一本相当有趣的故事书。他全身上下都无比不自然，从肩膀处传来的触感让卡俄斯不禁怀疑起精灵族的一些特殊习性莫非精灵族睡觉时都像这样，睁着眼睛，且浑身僵硬？

很快她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塞西尔转过头，沉默地看向了她，眼神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她低声问，生怕吵醒已经睡着的另外两人。

「那是我要问的问题。」塞西尔冷冰冰地说，「你为何一直盯着我？」

「我没在看你。」

「……」塞西尔叹气，「你看了。」

「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卡俄斯严厉指责了他这种自己睡不着还要把责任怪到别人身上的行为。塞西尔没再说话，认命一般地把头转了回去。

两人维持着一种相当微妙的氛围，并排靠在车座上，看着黑漆漆的夜空。

卡俄斯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思绪。仔细想来，她对在马尔库斯应当面临的事其实并没有太多思考，就擅自将塞西尔拽进了事件当中。她早该想个办法把他与自己的主仆契约销毁，让他不必再跟着自己奔波。现在她一路都是借的别人的会员不说，还委屈少爷只能在沙地车里跟自己凑一起睡觉。

然而他这样都不生气。塞西尔真是个好人啊。卡俄斯不禁感叹道。

她的思绪从自身复杂的人际关系飘到了马尔库斯的现状，试图结合原作的内容还原出这里真实发生的灾难，然而却一无所获。无论是「大灾难」也好，还是阿尔卡隆监狱的集体越狱，在原作中连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世界线在不知不觉间早已产生变动，她接下来要面临的将是全新的灾厄。

「卡俄斯。」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呼唤。卡俄斯转头，发现塞西尔正微微侧过脸，那双如水晶般深邃的紫色眼眸悄无声息地看着她，眼中的情绪纷乱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