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念也约在隔天,对方问要不要再给他按按,李少行想到上次,莫名起了鸡皮疙瘩,还是找了个普通喝茶的小包厢。
对方穿了宽松的白衬衫,还是学生气十足,一坐下来就有意无意地往窗外瞥,似乎扫到什么,赶紧站起来拉窗帘,李少行转过去倒什么也没看着:“怎么了?”
陈念也笑得乖巧:“养成职业病了,总感觉不对,怕给您惹麻烦。”
李少行笑笑,给他点上茶,直截了当问:“邓辛是你大学同学?”
陈念也也不急着跟他深入感情,答道:“对,我们都是A影的学生,只不过他主打电影,我演电视剧比较多。”
又装模作样地问了几句情况,李少行才切入中心:“你知道长风影视宴会吗?”
陈念也本来还在温温柔柔扮贴心男大学生,闻言立即正襟危坐,脸色变得极度不好:“您……您想知道这个?”
李少行看他表现,心中警惕,面上叹气道:“实不相瞒,我有个弟弟就跑上头去了,挪了我几百万,最近查到他的动向……”
陈念也闻言,脸色倒好了很多,李少行察言观色就知道大概有什么很不好的事情,但依旧不疾不徐地喝茶吹沫,陈念也道:“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几百万玩不到上头去,您不用太担心。”
李少行食指一敲:“哦?那要多少才能‘上去’?”
陈念也干咳两声:“这我也记不太清了。”
茶杯放在根雕桌上,很轻,却在陈念也耳朵边上震出一声响。李少行抹抹嘴角:“开个条件。”
陈念也装傻问:“什么?”
“我不打算和你有什么,你干脆就直说。”李少行把左腿叠到右腿上,眉头舒展,略带温和地看着他,这温和落在他眼里,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陈念也咬了咬唇,还要嘴硬,李少行直接道:“宁经纪跟我说你好久没戏拍了,送到手的外快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陈念也这才抬起头来,久久才道:“我有块表一直想要……”
李少行这才微笑:“金铭有吗?”
金铭指的是金铭商场,陈念也点头,正想发消息给相熟的狗仔让他们到金铭偷拍,李少行就绝了他的心,免提打了一个电话,对方表示半个小时内就能送到,李少行直接让对方带这一整季各线能上身能带走的都送过来,对面连连答应,甚至还问要不要送个模特来。
陈念也还没用自己的外貌魅力把对方迷晕,就已经被对方的财力迷晕了。
他这些年一直咬牙死扛,没有作品也不舍得离开圈子,就是为了这纸醉金迷的一切,他对李少行道:“我暂时离开一下。”
李少行笑说:“不要玩花招,我会找你算账的,谢谢。”
陈念也红着脸离开,红着脸回来。
金铭的人来得很快,茶馆老板训练有素,把桌椅都快速挪走,来了两个长腿模特,一男一女,男的身高腿长展示衣物,女的不算很美,但手修长漂亮,展示珠宝手表,李少行曾经在安家“日常游玩”里见过这种画面,自己亲自组起来倒是第一次,陈念也故意掩饰激动和狂热的样子很好地满足了他某个分秒里突然漫上来的虚荣心,他现在很明白了,为什么安雅才和安兰心都说安人颂喜欢他,却还要在外面找别人。
那些衣服有很多李少行都不能理解的时尚元素,除了一件黑色卫衣,男模特是个混血儿,肩宽腰窄,穿到这一件的时候,面前的黑发西装严肃男人突然走上前来,让他把后面的兜帽戴上,然后喃喃说:“好像有点大了。”
商场经理立刻迎上来,柔声道:“我们可以给您调件小一号的。”
李少行看看面前的绿眼棕发男,突然笑了一下,摸了摸对方的脑袋:“不用了。”
陈念也震惊,经理忐忑,都以为李少行就这么看上了一个,没想到他就摸了一把,然后好像摸的不是个帅哥,而是一颗仙人掌,满脸冷漠地坐了回去。
后半段挑完,经理看眼色能力一流,把十几个购物袋包好放下,原样帮忙摆好屋内陈设,知道大老板要陪小饼干,安安静静地刷卡离开。
李少行发现自己在想方以琮以后,整个人都恍惚,失了精气神坐在原地,陈念也叫了他两声都没回应,担心他突然不舒服,又斟了杯开水递到他手里,要不是刚刚被李少行面刺过,陈念也几乎就要这么伺候他喝了。
李少行喝了两口,打起精神,才继续刚才的问题:“好,现在可以给我说了吧?”
陈念也从金钱如流水的盛况中走出来,小心谨慎地问:“您知道刘凯导演吗?”
又是刘凯,李少行皱眉点头。
陈念也道:“他背后老板您应该能查到,叫邹天,他的父亲您可能也认识,SamLou,曾用名是刘生军……”
李少行骤然惊醒:“姓刘?”
陈念也有点尴尬:“这我之前也不知道,还是我前任告诉我的……邹天其实是他堂兄的儿子,呃,刘生军就是刘凯堂兄,早些年刘生军先到南边立起来,刘凯在这边拍过几部好电影,但是不叫座,南下以后刘生军才把他捧起来的。”
邹天其人李少行陌生得很,但是刘生军倒是臭名远扬,别人是混黑,他是骨髓里头就黑得没边儿了,手下带那帮人曾经出过好几次恐怖命案,最出名的一回似乎是在炎炎烈日下把一个人脑袋切了下来,血溅闹市口。即使最后被政府清剿干净,刘生军还是逃往了境外,至今未归,对李少行而言,他的名字就是少年时期远在天边的乌云。恪莱氤揽
现在这片乌云飘到自己身边了,隐隐约约藏着的雷电要把他劈碎,或者一分为二。
“长风背后其实前身就是刘生军那个高利贷公司,他们到现在还会拉人上船赌钱,甚至吸……色情行业当然也是有的,如果是您说的那个宴会,不说别的,很有可能至少是个滥交趴。”
李少行的脸上显出一种莫名的茫然,他很久没有茫然过了,有点类似于大学毕业第一年进入安氏没有昼夜的那种茫然,不,或许是陈总复起,差点送给安人颂一件无期徒刑大套餐的那种茫然,不……
李少行最后找到了能精准描述它的感觉,那年夏天他读大二,整个专业就剩他一个omega,另一个回去复读了,宿舍排不开,老师也不在意他,没核对性别就随手给他划到了alpha宿舍,李少行找辅导员要说法时,对方说:“让你父母去开具同意书,才可以申请走读证。”
李少行和李元辉三天一小吵,忍辱负重打电话求父亲帮忙的时候,李元辉说好,你飞回来,给我道歉,李少行也忍了答应了,结果那年街上恰巧有精神病砍人,专挑omega下手,李少行要出校门,就得需要走读证。
要出门,就要走读证,要办走读证,就得先出去校门。否则就要住进alpha堆宿舍,在每一个发情期里谨小慎微。
李少行当时太小了,完全无法化解这种深入骨髓的茫然无助,躲在楼梯间里像悲情小说主角一样流眼泪。
后来怎么解决的?他快刀斩乱麻了一次,跑到院长办公室门口,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差点把对方的心肌炎踢爆。
李少行想通了,他现在不能慢,安人颂是和他没关系了,但是看着对方惨死或者吸毒而不告诉对方的父母亲人,这他做不出来,安氏有游艇,但是船舶和海上业务的话……
方以珏。
李少行这一秒内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弯,最后落到这个名字上,刚才突然萌生的“给方以琮打个电话彻底说明白我们只是玩玩我不想玩了我们结束吧”念头一瞬间缩了回去。
李少行正想站起,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像面条般柔软无力,从脖子根上蔓延开一波又一波的麻,陈念也靠过来,摸摸他的脸:“李总。”
李少行明白过来,轻蔑笑道:“陈念也,我的警告你没有听进去?”
陈念也咬牙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