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辉说:“大仔,爸爸今天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是爸爸没有尊重你,带了弟弟妹妹去,你不喜欢他们,爸爸不能怪你,因为这是我的错,但你要相信,那些话不是……”

很长一段絮絮叨叨道歉的话,很难想象是刚才对着李少行摆父亲架子,趾高气扬的男人,中间似乎因为口音和语气激动还出现了几个错别字。

李少行:“你觉得这个道歉怎么样?”

安雅才听得表情怪异:“这不是我能评判的吧……”

李少行冷笑道:“他每次都这样,找茬、道歉,找茬、道歉,我一开始还特别傻,听得眼泪汪汪的,过了十年,菩萨听了都烦。”

他把手机很轻松似的往桌上一扔:“这次的道歉我打个,嗯,三分吧。”

安雅才在慈父严母的怀抱中长大,安氏自恃是名门望族,对后代的身心健康万分重视,安兰心的严格亦都来源有据,李家这种不健康家庭对他来说很遥远。

安雅才听得很不适,便问:“你要和我谈什么?”

李少行往后一靠:“我很喜欢你。”

这是极少从他嘴里吐出的直白蜜语,安雅才兜头被撒了一脸红花,从脖子热到耳朵眼里,睁大了眼看着李少行。

后者并没有初次告白的羞赧,平静道:“人颂有他那些个小情人以后,你一直照顾我,尽管你是为了方少,但是我还是把你当成了情感的投射对象,这一点我对不起你。”

安雅才走入他生活的目的就不纯,这明显是在他的计划中的,所以他迟疑片刻,才喃喃道:“我和以琮……没有我当时想的那么好。”

方以琮变成alpha以后,不知是否生理的影响太巨大,上回单独在会议室相处,还没太懂收敛味道的方以琮让安雅才产生过短暂的警戒恍惚,即使有李少行那个枕头上的信息素在调和,矛盾感反而更让安雅才无所适从。

李少行十指交扣放在膝盖上,说:“都是一样过来的,世界上也有不少AA家庭,总能磨合好,你不是最擅长这个?”

也不晓得是不是在说他们自己,一开始他们工作上意见相左的时候颇多,能变成现在这样,两人都没少包容和妥协。

安雅才的眼睫一颤,道:“也许是吧。”

李少行道:“方少这人一看就知道,单纯,有点笨,你好好对他,他能不喜欢你吗?”

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说:“你以后不用顾忌我,这几年下来,再有什么想头也没了,以后要我把你当上司也好,当普通朋友也好,随你喜欢。”

安雅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在眨眼,李少行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李少行也不再猜测他的想法,道:“我要和你聊的就这么多,昨天晚上的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你应该也收到那堆婚恋公司的电话了吧?”

安雅才鼓膜胀着,好像要炸开了一样,他愣愣地伸手揉自己的耳朵,刚才李少行说喜欢他,那股热意还没彻底消下去,他轻得难以分辨地“嗯”了一声,随即意识到李少行要说什么。

李少行笑笑,道:“我报名了。”

安雅才“啊?”了一声,才道:“你要相亲?你不是有男朋友……”

李少行摸了摸鼻子,说:“抱歉,那个时候我急着说服安董,现编了个理由。”

安雅才听了,想起那天情形,只能干笑:“那人颂白生气了。”

李少行道:“以后他管不着我了,你也是,你现在的心理我大概理解,养条狗三年,分开的时候都会舍不得,何况我们都是人,还有这破信息素……现在我要去过我自己的生活了,你明白吗?”

他的语气很诚恳,很哄着安雅才,可是莫名的酸意还是从安雅才心口漫到齿根后那块怕酸的软腭后区。

安雅才抿了抿嘴,把尖酸的味道吞回去:“我明白的。”

李少行微笑:“和聪明人说话省事很多。”

安雅才心有不甘,但也尽力撑起一个笑:“人颂那边我会去说的。”

李少行道:“好。”

安雅才想了想,又故作潇洒地补上一句:“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不好的对象,可以尽管和我说,我会给你撑腰的……我们那个家还是永远欢迎你回来。”

李少行轻轻叹出一口气:“你不会以为自己说这话很帅吧?”

尽力不要让自己的眉头皱起来,李少行说出这句话。

安雅才愣住。

李少行道:“你知道我对你什么想法,所以领证那天才给我看你和方以琮的照片,明明心里想着方以琮,昨天晚上还要那样,行,就当你喝了酒不清醒,今天我都把话说到底了,你还要给我个回头的余地?”

他冷静而刻薄地质问,安雅才无言以对:“我,我只是……”

李少行道:“你是想为我好还是想害我。”

安雅才冤枉得一下站起来:“我怎么会想害你呢?”

李少行压制着自己突然开始在莫名怒火里狂烈跳动的心脏,他知道自己在迁怒安雅才,可他停不下来:“刚才桌上那碟包子你眼熟吗?”

安雅才经过刚才一闹,后面的席间便没了胃口,即便如此,十八道褶子的圆口小笼一上桌,他还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李少行少有什么非常渴望的口腹之欲,唯一一次向安雅才点菜,就是过生日了,不要蛋糕,想吃老家这边咸甜口味的小笼包。

安雅才和安父都不怎么擅长白案,好在有一手好天赋,第一次揉的面发得不算好,捏的褶儿也不漂亮,馅里的汤冻放少了,干巴了点。

但是他满手满脸面粉痕迹,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羊角喷泉的样子,在李少行眼里真的很英俊。

第二次就做得很好,早上李少行起床的时候闻着味道到厨房,昨天晚上那一笼还在他肚子里,撑得他有点胀气,安雅才已经把做得更为精致完美的这一锅装好盒,打包去了方以琮学校,李少行看着锅里剩的那两个在蒸架角落里淌汁的歪瓜裂枣,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那是李少行从前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尴尬到想拿起厨房的刀给自己两下的处境。

李少行的生日愿望只是方以琮的日常早餐。

“方以琮很喜欢你的手艺吧?”

李少行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或者说他这样俊美年轻的状态,都可以称之为男孩,薄白的眼皮悲伤地闭上,一道水痕划过他白皙的脸颊。

为什么这些大少爷都这么多眼泪,短短几天,一个接一个地在这哭,看得他烦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