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行顺一顺袖口:“去看刘总监,她的孩子多半是不好了。”

安雅才的面色沉下去。

李少行把柜子上的手表戴上,安雅才要求他摘的,说是这样能有点李少行回到家的感觉:“我得确保她不死。”

确保她不死,你才能活下去。不然谁替李少行挡住即将到来的灾祸,安雅才现在只为守住李少行的命和屁股而活,比起他爸妈有可能因为他的死亡而对李少行干出的疯事来,方以琮和李少行的交媾都还算在口味清淡的范畴内了。

安雅才于是说:“下周我们在健身房见。”

李少行有点意外:“这么快?”

安雅才:“他们说要在我身上试验一下新疗法,需要我活跃健康的细胞和身体。”

李少行似乎有听说过几次这回事,alpha里多的是能活满一百年的老王八,新千年里营养一跟上来,时不时就有人突破一百二的记录,那个什么alpha因子的疗法指不定还真能给他救活了,最令李少行感到恐怖的是安雅才偶尔还会晨勃,尽管不是他自己能人为控制的,可这他妈上哪说理去。

李少行说:“挺好,这是开了个好头。”

不过就目前的研究成果来看,做过数百起,成功案例不超过一二,安雅才还要复健、锻炼、补营养,也得花不少年头,李少行想:那会儿自己应该已经阳痿了,就算安雅才这家伙除了强暴就没点别的嗜好,估计强暴他跟插块橡胶皮管差不多,到时候估计他身边也不缺人,那就safe。

他有点怅然,也不知道那会儿方以琮上哪儿逍遥快活去了,不过他从不是消沉的人,能跟年轻小孩过一天是一天,吃亏的不是他。

于是很自然地和安雅才说再见,安雅才给他的答复还是这么阴间:“永远都要记得回到我身边来。”

等李少行走了,把他魂都抽干了,他把被子一盖,闷头留起眼泪来,李少行来一天要荒废掉他两天,这两天里就只有无尽的空虚害怕和自怨自艾,哭完了,又想着,还有四天李少行就来了,摆也得摆个好模样给他看看,又强撑着精神坐起来演正常人。

李少行这些日子光在医院间奔波了,刘诗琪是不用被收监的,她生下孩子,本来在胎里就没好好长大,生出来几个月什么小病都轮番来了一趟,一次高烧把他弱小的生命就此带走了。

刘诗琪坐在婴儿恒温箱前,永远吃紧的位置不能让孩子在那里留太久,刚抱出来还没彻底离开,身体还是暖的,脸红扑扑的,小手小脚在她手里一点点没了微微的抓动。

她木然地看着这一切,左脚上还戴着电子脚镣,身侧的孟闻西反而承受不了地大声痛哭,刘诗琪九个月就生了,生产时吃了大苦,身体太虚弱使不上劲,只能靠剖腹产,一刀下去就是骨肉血,产后恢复极其缓慢痛苦,精神也不能支撑自己主动照顾日夜哭叫的孩子。

孟闻西是日夜看着孩子的人,医生不在,他就时刻监视,擦屎擦尿,哄哭哄睡,就差把他那对爱心爆棚的爹妈也一起带过来了,李少行也时常来送东西送钱,有天脑子一抽,还让岑月亮从村里找了个白胖的哺乳期奶妈来,这个女人生了第四胎,亲孩子没奶喝,先急着出来赚钱,也是个月嫂老手,间接直接地让情况缓解了很多,让孩子多活了一两个月,但她不是神,最后拿了李少行的红包,带些叹息地离开,李少行是个大金主,可她很快又被下一家有孩子的要走。

李少行慢慢地对这些也淡然了,他总是要站着当那根脊梁的,联系好一切,他以为刘诗琪已经闭塞了情感,对一切世事都惰然了,孩子要火葬,他轻声说着“别害怕,轻轻松手就好”一边想把已经没了气息的孩子抱走,她却说一声:“是我对不起他。”

一闭眼,酸楚的水无言地流下。

李少行记起她混在业主堆里,一遍遍问方以琮那些问题。

他个子会很小,要怎么长高?

分化的时候会发烧?那不能打退烧针吗?

爸爸如果有点黑,孩子会不会有可能变得又白又好看?

她最后在那儿把这些当初的想头都咀嚼了一遍,残渣比碎木屑还刺嘴。

把孩子带走,刘诗琪的心大概也死了,她已经死过无数次,可当她又摸到病床枕头底下那张安雅才遭受不明袭击的剪报,干涸无波的眼中又冒出星点火焰。

李少行陪孟闻西在堤坝上走了很久,他们来挑选一个孩子最后的归处。

孟闻西:“这里很好,蓝天白云碧水晴天,每天有太阳。”

李少行沉默片刻道:“也有人陪。”

孟闻西也默然了,刚才他们去过的废弃码头上堆满糖果和花朵,没有半点贡酒贡茶,因为孩子喝不了酒和茶,一多半精致零嘴喂给了海鸥,家长们却把这看做是逝去的孩子伸出的小手。

李少行说:“我说句不是人的话,其实这个孩子没了,对她,对孩子来说都是好事,这样的家庭长大,最后两个人也只是互相折磨。”

即使面对李少行,孟闻西还是瞬间差点冒出青筋,但是半晌也只能苦笑:“你是对的。”

李少行吐出一口浊气,刘诗琪这一页他换个心态就能翻过去,刘诗琪却没办法翻过去。

他问孟闻西:“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孟闻西笑笑:“等刘姐好差不多了,安顿好她,我还是得走,公司还愿意要我,这里待着太伤心了,我也不是圣人,以前和他们俩在一块儿玩,谈的都是动漫和游戏,现在……”

李少行了然:“现在变成骨头碎和肉渣渣了。”

孟闻西:“你说话还是这么难听。”

李少行:“事实而已。”

孟闻西问:“那你呢,有什么打算?”

李少行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火,方以琮这些日子里也没催他戒了,海边风有点大,几次点不着,孟闻西一步上前,把他面前的空间拢在双手间,温热的火苗热度在掌心里一燎而过,李少行的面容也这样在狭小的空间里暖了一暖,孟闻西怔怔地看着他。

李少行说:“就那样,过点俗人的生活,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孟闻西问:“我走了以后……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再见了?”

李少行吞吐烟雾:“你还想和我见面,以朋友的身份当然可以。”

孟闻西说:“我想你幸福。”

他这话一说出来,把两个人都说沉默了,他对李少行是初恋,开天辟地里第一次,他们坐在洒满路灯的台阶上轻浮地谈论人生,这东西怎么能说磨灭就磨灭了?他对李少行还有感情,或许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他不该有,也不该说,可不说出来他就不是孟闻西了。

李少行已经对这些东西有点累了,他不再多答什么。

孟闻西:“那个小男生,他会对你好吗?”珂赉銀葻

李少行笑笑:“挺好的。”

孟闻西:“将来呢?”

李少行:“我现在不会思考那些,能过好一天就是一天。”

孟闻西:“如果他哪天对你不好,你一定要立刻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