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自然不肯交代。
她想得很清楚,夫人身世有异,对王家来说是滔天巨浪,放在齐国公府这儿可能根本不算什么。世子娶的从始至今都是现在的主子,多年前的事,对齐国公府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甚至,为了维护齐国公府和世子夫人的脸面,他们一旦发现此事,还有可能帮着主子杀人灭口。
李审言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也未因她是月舍的人而另眼相待,白兰明眼看着就做了背主的事。
在注意到白兰衣襟外露出的并非金银等物,而是信笺一角时,他眉头挑了挑,直接把人拖进屋。
稍微一抖,白兰极力想遮掩的十几封信散落。李审言随手拆开最上方火漆完好的那封,瞳孔骤然收缩竟是齐国公与兵部尚书等人往来的记录,甚至载有三两对话。
连他都不曾发现。
李审言眼神瞬间大变,从懒散变为锋锐,充满戾气地扫向白兰。
是哪边派来的?还是被老头的对家收买了?
迅速扫完十几封信,李审言心惊的同时,看白兰的目光已经像在看一个死人。
这其中有些事,他都无从知晓,大概只有之前贴身跟着老头的陈危才能清楚。虽不知白兰到底通过什么手段知道,但决不能留。
白兰犹不知李审言看到什么,可察觉他的变化,眼皮猛跳,鼓起勇气从地上捡了几封信。
她能够识文断字,这些本事都是到王家之后学会的。
她还记得,自己和白芷的字,都是夫人一笔一划教会的,学了这些年,称不上秀丽,也可说工整。
可如今看着信上“自己的”笔迹,冷汗渐渐顺着她的脊梁滑落。夫人早算准了,故意让她看见暗格,诱她以为那些是和陈危的来信,结果全是幌子,这里面竟是她作为内应,暗中盯梢国公爷的证据。
发现夫人身世有异想告发,和受他人指使盯梢齐国公,这两者的罪可不能相提并论。
“好个吃里扒外的奴才。”李审言反手将信纸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语气不明,“谁指使的你?都察院?柳家?”
“二爷!”白兰扑通跪下,“二爷明鉴,这些根本就不是奴婢所写,都是夫人故意构陷。”
这时候,她终于自称奴婢了。
李审言目光冷漠。
白兰继续,“奴婢本是发现了夫人的秘密,不想让王家各位主子受欺骗,所以才大着胆子偷信,没想到……”
她颤声道:“夫人她……她根本不是王家外孙女!”
李审言动作顿住,白兰窥见他眼底乍现的寒芒,突然想起这位爷的手段,喉头泛起腥甜,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抖着嗓子阐明真相。
她从大半年前主仆二人在街上偶遇姜玲开始说起,再把自己观察到的种种巧合道出,“奴婢亲眼见过夫人肩胛的月牙胎记,和姜夫人说的一模一样,本来这些信...这些信能证明她和陈危合谋...”
“二爷不妨闻闻信纸!”白兰艰难地挤出话语,李审言皱眉凑近,果然嗅到极淡的沉水香这是她这段时日调制过的香。
这说明不了什么,白兰作为她的贴身女使,要弄到香轻而易举。
但李审言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沉默了会儿,忽然轻笑,靴尖碾过信纸上的墨字,“所以呢,你打算敲登闻鼓告御状?还是卖给都察院换银子?”
“奴婢只是...只是怕死。”白兰盯着地上摇曳的烛影,眼泪簌簌而下,“夫人与陈危合谋多年,等发现奴婢知道真相,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李审言视线却没有停留在她身上,信笺上的沉水香仍若有似无,电光火石间,一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浮现在脑海。
为何今夜会因茶水迟迟不眠,为何她曾无意间弄出动静来试探他的反应,为何白兰会选在今夜偷信出逃……
心脏突然不受控地狂跳,他分不清是兴奋还是别的什么在血液里奔涌。身前是白兰崩溃的哭喊,他却仿佛看到了陆清蕴的指尖正顺着信纸缓缓上移,最后停在他腕间跳动的脉搏上。
哭了许久,仍不见面前人有反应,白兰疑惑地抬首,“二……”
话未说完,后颈骤痛。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李审言玄色衣摆扫过满地狼藉。他弯腰捡信时,眉间神色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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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是好天气。”任白芷编发时,清蕴忽然开口。
白芷点头。
“白兰呢?”
“不知,我今儿来时,就发现她没在守夜,已经让藉香去找了。”
清蕴应声,刚打理好自己,齐国公那边就派人来请,说有事寻她。
她去了两刻钟,回来后就召来藉香和白芷,对二人道:“白兰因犯错已经被驱逐出府,今后不要再提起她,如果有外人问起,也不必回。”
藉香白芷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见她神色略显沉重,又是刚从齐国公那儿回来,脑海里已经掠过多种猜测,面上齐齐应是。
等他们离开后,清蕴才回到内室,找出了白兰往日练字的一叠纸。
白兰的字不难临摹,都是她教出的簪花小楷,无非是下笔力道和习惯的区别。练了上百张,她自觉写出的字迹和白兰本人已经毫无区别。
早在察觉白兰异心,且知道她不准备给彼此留有退路时,清蕴就已经想出了许多种方法。
自己亲自出手是下下之策,她也不可能在阖府面前对白兰做什么,动用私刑是大忌,扭送官府也只会让白兰的谋算得逞。因此,她想到了陈危私下说过的那些事,交由李审言和公爹来处置,便再好不过。
涉及到朝堂斗争,白兰在他们手中很难留有活路,但清蕴不后悔,她给过机会。
唯一意外的,大概是李审言在把人扭送到齐国公身前时,还提前给白兰灌下了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