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1 / 1)

掌中雀 李慕仪赵行谦 2588 字 6个月前

抽打只会伤损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到底无益,他擅长从内里摧毁一个人的傲骨。

教坊司予李慕仪的折辱,绝非仅仅夺走贞洁那么简单,还有在长时间的调教与驯服,她那逐渐屈从的心性。父亲以戒尺规正的不屈与骄傲,一点一点折在所谓“义父”的手。

正如现在,她尚是大梁的长公主殿下,而他也不过一介下等奴才,可李慕仪却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恐惧,这才是令她最切骨的耻辱,切骨到恨不能将自己从这副躯壳完全剥离。

她密而长的眼睫乌黑湿润,轻咬住下唇,直着腰走回房。

方欢拾起那掉落在地的团扇,嗅了嗅扇柄,轻捏在手,很快随着李慕仪进去。

门阖上,光线一下变得黯淡。方欢眼前起了一刹那的寒光,猝不及防地令他退了一步,后背碰撞到坚硬的门上,随之而来的是阴森彻骨的寒意。

“谁教你来的?”

她用刀抵着方欢的颈。

李绍曾讲过她这双柔软的手用来握兵器实在可惜,但经历罗淳风那一遭后,李绍也疏疏懒懒地教了她几式,一时用来唬人,尚且不差。

方欢移不开眼睛,这双眸冷如冰,正如多年前初见时一样。可她毕竟长大了,养在荣华富贵乡多年,出落得娇媚艳绝,花一样在眉宇间寸寸绽放,足以惊心动魄。

他一旦想起这样的美人儿曾属于他,怕是死也无憾,狭长的目染上笑意,嗓音细柔,“还能有谁?”

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处,仿佛十指操纵着牵线的傀儡,想要她有什么样的反应,就知道该如何下手撩拨。

他手指不像从前白皙,很粗糙,轻轻撩过那精致小巧的耳廓时,李慕仪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险些握不住手的刀,耳根儿很快就漫出红晕。

方欢像从前一样,在她耳边讥弄,“真是天生的浪货,怪不得王爷那么宠爱你。”

李绍。

朝哪个反对革新的官员都好,偏偏是李绍。

她喉咙里哽着一股黄连般的苦涩,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苦得她五脏俱焚。

方欢似乎丝毫不惧她的威胁,阴恻恻地笑道:“雉奴,你命好,落进教坊司里,高后都愿意抬举你,转眼就成了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没了高家,也能凭着这裙下功夫攀上王爷……过得这样好,是不是也该感谢感谢当年义父教给你的本事?”

他一下握住李慕仪的刀锋,粘稠的血滚落。可他还笑,不在意这些疼痛,“当年高后为了掩藏你的身份,杀了那么多人……如果不是义父还有几分聪明,随着马商躲到关外去,这世上或许就剩你一个人了……”他将刀一点一点压下,一下揽过李慕仪的腰,疯了一样贴近她的身体,嗅着她胸襟间的体香,“咱们才是分不开的,是不是?你只有义父,义父也只有你……雉奴,这些年,你想不想、想不想义父?”

“你放肆。”李慕仪不作犹疑,那股从李绍处学来的狠劲儿,肖得了七八分像,那刀几乎无差地划过去,胸前挨了一刀,转眼就浸出一道血痕来。

李慕仪道:“方欢,只要本宫一声令下,外头的侍卫现在就能摘了你的脑袋!”

方欢看李慕仪有些陌生,那时的她除了哭泣,可不敢有任何反抗。

果真是丰了羽的鸟儿,他想。

不多时,方欢笑得妖冶起来,将腰间一枚玉牌解下来,荡在指尖,说:“殿下最近好似惹了麻烦上身。奴才受王爷之命,专程回到京城,前来教教殿下规矩。”

李慕仪身躯猛然绷紧,心尖疼得抽搐起来。

她的变化尽数落在方欢眼。他轻眯了一下眼睛,将李慕仪的神情左右打量,好久,他语气有些不可置信地试探,“你喜欢他?”

这四字比这刀都要锋锐,将她不欲人知的心事一下划开道口,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她没言语。可那一直不惧不畏的方欢却似疯癫般,忽地攥住她的肩,惊惧着一双眼盯住她,过后,忽然明白了什么,尖细地笑了几声,“哦,想起来了……他可是你第一个男人,当年为你一掷千金,在教坊司里引得多少人羡艳,换了谁都会动心。”

她记得,甚至连方欢都记得。

可李绍似乎已经忘了。

李绍折下一枝梅花搁在她掌时,并非二人初见,初次是在教坊司。

那时她教方欢关在笼里,光滑乳白、干净如新的身躯蜷缩在雀金裘下,她怕别人看见,头紧紧埋成一团。

水墨折扇,合着扇坠的伶仃玉响,轻轻碰在笼上。若有若无的笑意透过雀金裘传进她的耳朵,“这里头藏着的是哪只雀儿?怎这样小。”

薛雉不自主地抬起了头,只露出一双乌若点漆的眸。

他清邃冷峻,贵气慑人。对上薛雉的目光,罕见地愣了一下,抬手令人开了笼,裹着雀金裘,将她从笼抱出来。

“王爷,您多担待,这、这雏儿还没驯好……那主家还等着再教呢。”

她藏在羽裘,有些惧怕,轻微地往他怀缩了一缩。那宽厚的手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而后就听见几声轻响。

很快,那劝阻的人就笑了起来,“五,五千两?王爷您敢出,小的们也不敢收呀。收了,这、这不是驳您的面儿么。”

“本王欢喜,一万两也乐得。再敢挡,端上来的可就不是黄金了。”

·第31章 怨折钗(五)

此言一出,也没甚人真敢拦他。这雏儿再娇,到这贵人跟前儿,也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娼妓,值不得去冒李绍的怒。

很快,喧嚣被挡在门外。

李绍将她轻巧地放下来,没料到她已多日不曾行走,两条腿颤颤巍巍没能站稳,一下磕倒在地上。李绍失笑,伸手要将那雀金裘剥开,想将她从里面捞出来,可薛雉太怕教人看见脸,呜叫着乱躲,紧紧揪着裘衣骨碌碌地就跪爬到屏风后去。

见她行如小兽,李绍笑得更盛,“怎么?怕生?”

屏风下粉白剔透的脚趾没藏住,绷得紧紧的,可以看出她很是局促不安。

李绍也不强求,慢条斯理地坐在屏风外,说道:“别怕,我也不过是借你躲躲酒罢了。”他瞥了眼那露出的白芽儿似的小脚,似笑似叹,“你才多大,还是个丫头……”

他不像那些对着她讲荤话的官人,可这样更令她羞耻,薛雉不禁涨红了脸。但他说罢,屏风外就没了声音。

薛雉久听不见他讲话,咬着唇,谨慎小心地往屏风外探出一点点头,看见那人杵着下巴,正闭目休憩。

她只轻微地动了一下,李绍就醒了,两人视线有一瞬的交接,薛雉仿佛一下跌进那深渊黑潭里一样,心吓得一跳,紧闭上眼靠着屏风躲闪。

李绍瞧见她受惊的样,又不禁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