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从下午开始就飘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直到自习课结束都没有停止，整个校园笼罩在雨雾当中。

廖司航撑着双拐站在教学楼下，抬头看了一眼屋檐外的毛毛细雨，随即毫不在乎地抬起完好的左腿迈下台阶。

细密的小雨滴拍打在脸上和身上，虽不至于快速浸湿衣物，却让他的心情随着这连绵不绝的雨变得烦闷不已。

一想着又要回到那个空空如也的大别墅，廖司航不禁自嘲地笑了一声，他从上小学起就一直生活在那里，父母其中一方偶尔会来看望自己，但却吝啬于把爱分享给他，他们除了忙着自己的秘密生活和失败的婚姻以外，就再也没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廖司航拄着双拐缓慢前进着，脑中的思绪像散落一地的毛线球，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人正向他匆匆追来。

“同学。”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不大不小的熟悉男声，在一众青春期少年变声后的公鸭嗓对比下，这抹声音显得十分清脆悦耳。

廖司航还没反应过来这声“同学”叫的是谁，头顶就被撑起了一方遮雨的小天地，他抬头一看，是一把黑伞。

廖司航惊讶地向身侧看去，只见雨幕之下，一个眉眼温润的少年闯进他的视线中，就像电影制作的慢动作画面一样，他的耳中突然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眼前的一切开始缓慢播放。

多年后，廖司航无数次回忆起第一次正面遇见应晗的场景，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黑。

是幽邃的黑，像是终年隐身在黑夜中的神明雕像突然被一束温柔的光照亮，裹挟着着潮湿的雨气出现在他的眼前。

五官精致而柔美的少年有一头墨黑色的碎短发，细嫩的皮肤透着不太健康的白皙。少年水红色的唇瓣微抿，神色有些仓促，一双湿润的眼睛睁得十分圆润，浓稠如墨般的黑色瞳孔正与他紧张对视着。

“同学，一起走吧。”少年手中撑着伞，与他对视了几秒后便挪开了视线，一双眼眸向下盯着，纤长如蝶翼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眸。

廖司航从臆想的慢动作场景中猛然回过神来，心底忽然窜过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顺着血液直达大脑，变幻成无数朵绚烂夺眼的烟花。

看到这双眼睛后，廖司航脱口而出道：“是你啊。”

少年抬起那双墨黑色的眼睛与他对视了一眼，十分茫然道：“嗯……嗯？我们见过吗？”

“啊……”

廖司航实在是不好意思直白地表达出自己就是之前那个要跳楼的傻子，更何况好心的天使还不记得自己的壮举了，他沉默了一会儿，选择将这件事烂在心底。

他换上自己惯用的温柔面孔，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刻意压低嗓音道：“同学，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少年再次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两颗酒窝像掺了酒的蜂蜜，甜蜜又醉人，差点吸引走了注意力，他匆匆将视线挪开，耳尖悄悄爬上一层薄红。

两人从教学楼走到校门口的距离足足用了十几分钟，廖司航拄着双拐步行缓慢，少年一直耐心地配合着他的步伐，只是两人一路无言，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少年的身量不高，从廖司航的视线瞧过去，能轻松看到少年的漆黑发顶，他微微歪头看着少年白皙的侧脸，从纤长的睫毛到秀气的鼻梁，再到微厚的下唇，这张侧脸有种雌雄莫辩的美感，让他不禁产生一种幻觉，眼前这位到底是不是少年人。

少年注意到了他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整个耳朵都红得不像话，却又不好意思制止他的行为，只好低头看着沥青路面来缓解注意力。

走到校门口时，廖司航忍不住在内心咂咂嘴，觉得没看够身边这个少年，于是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十分礼貌道：“同学，虽然这样说有些麻烦你，但是可以请你送我到马路对面吗？”

“啊，可以的。”

少年的眼神匆匆掠过停在马路对面的黑色轿车，过马路时他一手举着伞，一手扶着廖司航的小臂，两人缓慢向着那辆轿车前行着。

廖司航一下子就感觉出这双手就是之前那个小天使的手，小巧柔软，但非常有力气。

苏姨正坐在车内望着校门口，廖司航腿断了之后她实在是放心不下，最近每天都会跟着一起来接他放学，见到两人往这边走后，她赶紧下了车，举着伞在车边等两人过来。

廖司航心里琢磨着怎样问少年的名字才显得不那么唐突，那边苏姨已经和少年完成了雨伞的交接仪式。

苏姨刚才就看到少年的伞面几乎都偏离在廖司航的身上，而他的另一边校服袖子已经湿透了，她赶忙招呼道：“哎呀，小同学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呀，快进车来换件衣服吧。”

“不用，不用。”

少年略显急促地摇了摇头，他抬起墨黑的眼珠瞥了廖司航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在伞下，然后招呼也不打一声，转过身疾步离开了。

他的脚下溅起一片片小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脚，但丝毫不影响急切的步伐。

两次都是这样，明明帮人时那样热心，帮完了却又像个陌生人似的逃了。

“哎，小同学……”

廖司航拉住了苏姨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纠结了。

他心下有些可惜，这少年像只流浪猫一样，又警惕又怕人，眼下苏姨的热情吓到了他，反而让他给跑掉了。

轿车缓缓启动，驶离了校门口，苏姨将事先装了生姜红糖水的保温杯递给廖司航，笑道：“小航，那是你的同学吗？第一次见着你跟同学这么亲近呢。”

廖司航摇摇头，可惜道：“不是，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阿姨想想也觉得不是你的同学……不过没关系，说不定以后就又能遇见了。”

廖司航看向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心想，也是，反正在一个学校上学，以后总会遇见的。

然而少年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的世界留下层层涟漪，从此便消失在了人海当中。

从那天过后，廖司航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路上跟少年身量差不多的人，偶遇下雨天和下雪天时也会寻找那把黑伞，但最终都是徒劳而获，白白期待一场，仿佛那天只是做了一场美丽邂逅的梦，这个人只是个虚幻的存在似的。

但少年那张清秀的脸庞却深深地镌刻在他的心底，时常出现在梦中和发呆中，无论怎样都无法抹去。

番外二：高中初遇 中

元旦将至，高二上学期的繁忙课程即将结束。

学校为庆祝节假日准备了大型活动，特地将元旦晚会安排在放假前的下午。

廖司航所在的理科重点班准备的节目是童话舞台剧，他因为之前断了腿的缘故，这次被赦免表演，安心坐在台下当观众。

他们班级表演完后，主持人上台报幕道：“下面请欣赏高二（十三班）带来的各国舞蹈串烧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