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骗你什么了?要不是你生下小航以后还跟那个男人有联系,咱们至于变成今天这样吗?”廖父翻旧账的行为惹得廖母哑口无言,喋喋不休的餐厅终于陷入死寂。

夫妻二人用无休止的恶毒语言填满这栋落寞许久的别墅,他们冷不丁地出现在餐桌前,又突然在聊天中点燃争吵,好好一顿午饭,非要将怒火再次上升到进离婚的层面。

在他们的争吵中,未成年的孩子变成一件极具利益的商品,两人通过争夺他的抚养权,来彰显自己在家族中的地位和职责。

无人在意这个没被正常人爱过的小孩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廖司航低头沉默吃着午饭,将吵得脸红脖子粗的父母视作空气,麻木的反应一如这个让他从记事起就无所适从、形同摆设的家庭。

“你!”廖母涨红着脸,情绪激动地抓住廖司航的胳膊,使得他的筷子在脸上狠狠戳了一下,“小航,你说你想跟谁?”

廖司航像是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一般,将筷子轻轻放置在碗上。

他抬起一双漠然的眼睛,在两张被怒火萦绕的脸上扫视一圈,随后露出淡淡的笑意:“我都可以,无论跟谁,我都会努力变得更有出息。”

这抹毫无笑意的笑容将夫妻二人的怒火当头浇灭,廖母沉默了几秒,将筷子猛地往桌上一甩,拿起沙发上的包径直向门口离去。

大门被用力关闭的刺耳响声让廖司航的心脏也跟着狠狠下坠了几分,没过一分钟,廖父也沉默着起身离开了。

这顿普普通通的午餐再次以戛然而止的争吵宣告结束。

苏姨在二楼看到夫妻两人乘坐同一辆轿车离开后,赶忙下楼查看廖司航的情况。

见他依然像个没事人吃饭时,苏姨心疼道:“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好好一顿午饭,又折腾成这样……”

廖司航对苏姨投以安慰的笑容:“没事的,苏姨,您别太放在心上。至少他们在外人面前装得很完美,一直是恩爱夫妻的形象。”

苏姨紧皱着眉头叹了声气,廖司航以前还会跟她倾诉关于父母的烦恼,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逐渐就变成了现在这幅“善解人意”的模样,不再怀揣这个年纪该有的烦心事。

廖司航吃完饭后,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家里休息,而是直接回了学校。

下午的物理课依然在讲课本上的枯燥知识,高二才开学没几天,文理分班后的繁忙课程就压得学生们快要喘不过气来,头顶的风扇转得再急也无法驱散掉夏末的燥热。

廖司航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看窗外正在上体育课的班级,他们带着青春独有的活力,填满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唯独他的青春期被浓雾包围,他站在命运的交叉路口,不知何去何从。

同桌将一个纸团递了过来,廖司航打开一看,上面中规中矩的字迹中传递出不那么正经的消息。

“好兄弟,自习课我要翘课去网吧打游戏,今天下午的值日你先帮我做了,下次我帮你!”

廖司航抬头看向坐在教室另一端的任锦皓,对方趁着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带着万分祈求的表情向他双手合十,就差跪下祈祷了。

廖司航无奈地点点头,任锦皓迅速对他竖起两个大拇指,在老师转身后又摆成了好好学生的模样。

自习课结束后,廖司航提着拖把从公共洗漱间走回教室,路过隔壁文科重点班的时候,瞥见一个瘦弱的男生也在独自打扫教室。

廖司航用拖把一路拖到自己的座位时,窗外忽然有几只鸟拍打着翅膀鸣叫飞过,他被吸引了注意力,看着那几只飞鸟自由自在地翱翔在空中,周身只有风的祝福,没有一切束缚。

而他就像一只被亲情剪掉飞羽的鸟儿,逐渐变成了一只徘徊在笼中的囚鸟,不仅是父母爱情牺牲品的象征,还要供父母在家族面前满足虚荣心。

鸟儿在空中便能振翅高飞,如果人位于高处,能在自我救赎中重新生长出丰满的羽翼吗?

眼前被风扬起的白色窗帘在廖司航眼中逐渐变成一只翅膀的形状,年少无畏的好奇驱使着他走向窗边,向高处看、向远处看,向光明的未来看。

廖司航抬脚踩在窗边,用手扶着窗户打算把另一只脚也借力踩在窗台上,就在他低头准备坐在窗台上时,耳边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一秒他的腰上被环住一双瘦弱却有力的手臂,整个人被异常激动的动作拉着往下拽。

“同学!不要跳楼啊!”

一道惨厉的少年嗓音刺进耳中,廖司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跟这个瘦到骨头都硌得他肉疼的人经历了一场天旋地转。

瘦弱的少年硬是把身强体壮的他从窗户边拖了下来,一张脸埋在他的背上,连同手臂一起发力,只顾着将他拖离危险区域。

廖司航在拖拽中惊讶地回过头去,视线所及之处却只有在风中纷飞的白色窗帘,他们两人在挣扎中被窗帘裹进里面不能动弹。

廖司航伸手把两人身上的窗帘解下来,回头看到一个黑色的发顶紧贴着他的背部。

“同学,不要跳楼!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明明是黑发少年救了他的命,他却浑身颤抖得不像话,声音也充满了恐惧,像是怕极了他会跳楼一般,整张脸埋在他的背上,手臂也越收越紧。

廖司航犹豫了一会儿,愧疚占满了整颗心脏,他抬手拍了拍环在腰上的手臂,尽量用平和的声线温柔道:“同学,我没想跳楼,我只是想擦玻璃。”

少年的颤抖一下子顿住了,带着迟疑的嗓音闷声道:“真……真的吗?”

廖司航清了清嗓子,安慰少年道:“当然是真的,今天是我值日,我看玻璃有点脏了,就想着踩着窗沿擦一擦。”

“啊……原、原来是这样……”

如果廖司航回头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少年的耳根乃至脖颈满是一片因误会而产生的害羞薄红。

腰上的手臂渐渐松开了力道,廖司航这才终于喘了一口囫囵气,他刚想回头看看是哪个好心人救了自己,少年匆匆丢下一句“抱歉”,像只小兔子似的一下蹦出去好远,眨眼间就消失在教室内。

廖司航只来得及看清少年那双充满惊慌的漆黑眼眸,等他回过神追出教室时,走廊上早已没了少年的身影。

回家的路上,廖司航一直在琢磨这个像是天使降临一般的好心少年,他从未见过这个人,至少那双黑曜石一般漂亮的眼睛,他是从未见过的。

“小航,有两辆车一直在跟着咱们。”

司机大叔的提醒打断了廖司航的注意力,他回头一看,果然有两辆熟悉的车跟在后面,幼时被父母强抢的记忆一下涌上脑海,廖司航略显着急道:“叔叔,开快点,这两辆车肯定又是我爸妈派来的。”

话音刚落,轿车驶上车辆稀少的环山路,后面两辆车也加快油门包抄了上来,廖司航还没坐稳,那两辆车就把他的轿车紧紧夹在中间。

三辆价格不菲的名牌车就这样在人迹罕至的环山路上进行了一场速度与激情的较量,最终以车祸为结局停在半路,三位司机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而坐在后座的廖司航很不幸地小腿骨裂了。

父母这次十分默契地不再联系他,也没出现在别墅内。

廖司航的小腿打了石膏,在家休养了几天后便重返学校上课,每天只能在校门口下车后拄着双拐走进教学楼,毕竟也不能让大人背着他进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