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林珠年幼,荔枝酒再甜也是酒,去从我房间取点玫瑰卤来,冲开了给格格预备着。”曹蕴吩咐一旁的下人道。
说罢她便站到了最?中间,牡丹花绕在?四周,她随手点了一盆就笑道:“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
“你怎么今日一上来就说这些最?浅显不过的诗,往日不都是往偏门里寻,把好?说的诗留给咱们得么?”孙晏如嚷道。
虞燕轮在?第一个,她先把自己能反应过来的诗赶紧说了出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曹蕴冲着她笑笑。
和虞燕相比,其余几个小姑娘都是玩飞花令的一把好?手,背得诗句层出不穷,尤其是那位名唤双卿的女?孩,念得诗偏门得虞燕从来都没听过。
她生得实?在?貌美,荆钗布衣都掩不住她的芳华。
虞燕好?奇极了,趁着宋禾卡壳背不出诗的空隙问?一旁的蔡琬:“那个双卿,家中是做什么营生的?”
蔡琬不太?想说双卿的来历,但是碍于虞燕格格的身份,只好?小心翼翼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她家是普通农户,听说她舅舅是私塾的塾师,双卿从五六岁开始就一直借着这个机会跑到那里去听她舅舅讲书。”
普通农户女?哪里能看得了这么多书,还会填词作画,虞燕学着蔡琬的模样?低声问?她。
“她女?红做得精巧,就干脆用那些女?红,向商贩们换些诗词书籍来读。”蔡琬瞟了眼?曹蕴感?慨道,“蕴姐儿有一日随父出门的时候恰巧遇到双卿卖女?红换书籍,后面就干脆从她手里将那些女?红用自己的私房钱以高价买断,又找了许多书来给她看,曹家就当?给女?儿找个玩伴,也没什么不肯的。”
虞燕看向双卿,她是对?打曹蕴的这几个姑娘里唯一一个没有因为说不出诗词而被罚喝荔枝酒的,目色清明,每背一句诗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连几轮打下来,蔡琬宋禾还有孙晏如都喝得面若朝霞,虞燕喝玫瑰汁子都喝饱了,唯有双卿和曹蕴两?个人还在?背着诗。
“......”曹蕴卡壳了。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蔡琬立马精神起来,她脸上是吃醉的红晕,但看向曹蕴的目光炯炯有神:“一息都过了!双卿好?样?的,就该轮到她下池子去摘莲花!”
曹蕴失笑摇摇头。
枕霞阁四周环水,边上就是一片含苞待放的荷花。曹蕴提着袄裙沿阶梯慢慢下去,蔡琬就在?水榭的窗边指点她:“那个都还是花苞呢,你给人家折了多不好?。你往右边站站,对?,往前走的右面有一朵开得正好?的。”
如今是农历四月的天,盛开的荷花本就寥寥无几,曹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株勉强符合蔡琬要求的荷花,等她摘了花上来,蔡琬就将荷花插进了下人们准备好?的红英雪干二色玛瑙花插里头。
“去年约莫六七月的时候咱们还结过菡萏诗社,当?时我做得诗意头不好?,被她们几个评到最?末等去了,我就依着蕴姐儿的意思下去摘莲蓬。”
蔡琬乐道:“当?时走那中间的阶梯滑了一跤,我整个人跌进池子里去了,若不是双卿水性极好?,直接跳池子把我救上来,恐怕我就要去水底与菡萏作伴了。”
吓人的事情被她用这样?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可见蔡琬生性豁达。
虞燕又看向双卿,她撑着脸望向插入瓶中的荷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边结诗社的姑娘家这么多,怎么一首诗也没有流传出来过?”虞燕好?奇道。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曹蕴解释道:“都是闺阁女?儿的习作,拿出去也登不上大雅之堂,还平白?无故受人评判,到时候名声出了岔子是小,按上些不那么好?听的名头那真是要去跳河。”
总会有人挑着诗作里的几个字曲解她们本来的意思,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姑娘家们结诗社时候写的诗词歌赋都是写完评判完就烧了的,偶有一两?首写得实?在?出彩的,就小心注意地夹到自己看的书里藏起来细细回味。
“其实?咱们这还算好?的,家中父兄开明的也会在?宴席上将姑娘家的习作拿出来一观,不过也就仅限于几个亲眷家中,再往外传就不太?好?了t?。”蔡琬说道。
“那若真有精彩绝伦的诗作能够青史留名,就因为这些桎梏的存在?,从此不见天日,岂不是很可惜?”虞燕感?慨道。
她不是很懂诗词,但是刚刚双卿面前摆着的宣纸上写着玩飞花令之前作的咏牡丹诗,上面一句“无人共赏孤芳艳,独对?斜阳泪满瞳。”中的凄苦自怜之情还是看得懂的,她觉得写得挺好?的,虽然不算什么传世名作,但是拿出来流传没有一点毛病。
虞燕觉得,她们的才华不应被埋没。
没有人接她的话,对?曹蕴她们来说虞燕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格格,而且年纪又小,想一出是一出是常有的事情,但她们转眼?就到选秀嫁人的年纪,若是中间因为平常玩乐的诗作导致婚事出什么岔子,家里肯定?会训诫她们。
曹蕴也没往心里去,只叫了几个下人端了江南这边新样?式的点心上来摆到虞燕面前,自己拿了块杏仁佛手吃着,打趣双卿道:“平日里还会说几句话,怎么今日就像个哑巴了?”
双卿昨日晚上熬大夜绣了一晚上的女?红,今日确实?有些撑不住。但是家里的难处她总是不好?意思拿出来说的,对?她而言来曹府和几位千金小姐们一起作诗玩乐已经是天大的福气,若说点什么出来惹她们不开心了,反倒就成了她过错。
因此她只是温柔地笑笑:“昨夜没睡好?罢了。”
她都这么遮掩了,曹蕴也没了继续探究的念头,寻了别的由头就将话题岔开了:“万岁爷恐要在?咱们家小住一阵子,到时候额林珠若是没什么事,不如就来找我们玩。虽说诗社不是每日都有,但是不管是琴棋还是书画,我们几个都还能玩一玩。”
她说要玩,还真就叫下人去取琴来,虞燕是还没接触这些东西的,她看着曹府的丫头从远处抱了一架琴过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宋禾倒是坐到了琴架子边上,朝着虞燕笑笑就弹起了琴。
“额林珠要试试么?”曹蕴见虞燕看着宋禾目不转睛开口问?道。
虞燕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接触过乐器,一下子叫她去摸琴弦还有些好?奇。
说是说琴,实?际上就是古筝,宋禾将凳子挪到边上,曹蕴笑笑:“禾姐儿从会走路开始就摸琴了,如今便是那些难度极高的曲子,她弹起来也不在?话下。”
宋禾低低笑了两?声,将小一号的甲片拿胶带缠到虞燕手指上,坐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缓缓在?琴弦上滑动,刚开始学就是最?简单的勾托抹,循环反复,中间再夹杂着教她辨别琴弦的声音。
她们的曹蕴几个姑娘就坐在?边上托腮闭目,清风徐抚过她们的面容,仿佛世间的忧愁在?此刻全都消失了。
虽说如今曹雪芹还未出生,金陵十二钗是见不到了,但是见见他的姑姑们,也能看出曹家养女?儿的方式如何了,怪道曹雪芹能写出像金陵十二钗那样?秉性各不相同却又各有各的风采的女?子。
用晚膳的地方是曹寅特地花钱按照宫里的规矩来造的,康熙坐在?上首,阿哥们按照年纪大小一溜排下去,太?子家的弘皙最?为特殊。
太?子虽然没来,但是康熙却让他一直伴驾在?侧,因此他的位置还凌驾于直郡王之上,叫他原本还挺乐呵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
虞燕则坐在?胤禛身边,他摸摸自家女?儿的脑袋轻声问?道:“身上有什么难受的么?”
各地水土不同,先前虞燕在?徽州和苏州的时候都没什么水土不服的反应,临到江宁却在?马车上吐了一回。太?医看过后只说恐怕是马车颠簸了两?下导致的,胤禛却心忧女?儿水土不服导致身子不舒服,因此时时刻刻盯着她。
虞燕摇摇头,正上首的康熙是第一次看到曹寅的女?儿曹蕴,他看看曹蕴,又把她叫上去说了几句话,最?后满意地朝着曹寅点点头:“你这个女?儿教养得不错,便是京里的八旗闺秀也不过如此了。”
曹寅笑道:“能受到万岁爷赏识是蕴姐儿的福气。”
“朕想给她日后指一门好?亲事。”康熙颔首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曹蕴身上,她不卑不亢地跪下,一旁的曹寅更是喜笑颜开:“若能得万岁爷指婚,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康熙却没在?此刻说他想将曹蕴指给谁,倒是底下几个阿哥面面相觑,曹家的家世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夹在?那里很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