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虞燕不陌生,一开始喂养赤骥的时候马房的小太?监就和她说过这种有毒的草, 后来在木兰围猎的时候也是因为这玩意?才让诸多马儿腿脚发软无力?,但是她从未听说过这种草会导致马匹发狂。
胤禛自然?也对此?有所了解,因此?他皱眉问道:“还有呢?马身上有没有查过?”
窗外都?是绑了手脚被刑讯得已经不成人样的太?监们?, 再次看到满地血腥尽管虞燕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她将头转回屋内,只见负责刑讯的小太?监匆匆拿了供纸上来递给胤禛。
他的双眸逐渐被寒意?浸透,胤禛瞥了一眼在床上生死不明的弘晖和守在他身畔的福晋, 只觉得自己的额角在疯狂抽动?,下一秒他就让苏培盛将供纸递到了福晋面前。
“我先前就和你说过,弘晖是虽说天?资不足,但在勤奋方面已经远超与他同龄的孩子了。”胤禛看向福晋的眼神越来越失望,“课业之余有些爱好本?就无伤大雅,他又不是那?种会本?末倒置的孩子。可你呢!一味地强压他必须事事做到最好,还为此?残害下人!”
福晋手里拿着供纸,一行一行的字让她差点没笑出声来。
就因为一个被杖毙的太?监?宫里因为犯错被杖毙的太?监数不胜数,若人人都?像那?个叫全贵的一样满脑子残害主子的想头,宫里的那?些嫔妃阿哥公主早就不知道遭过多少次毒手了!
插在马身体里的细针,针线这种东西在府上本?就是严格管制的,一针一线都?登记在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怎么可能?随便就拿到针线房里的长针!
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
但是胤禛怎么能?这么说她的弘晖呢?!他到底知不知道弘晖虽然?躺在床上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听见自己阿玛评价自己的这些话难道心里不会难受吗?!
虞燕从未见福晋如此?失态过,她几乎是跌跌撞撞走到胤禛面前,捏着供纸几乎快要贴进胤禛的鼻尖:“天?资不足?那?王爷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弘晖一个六岁多的孩子会这么努力??他难道不想听到旁人的夸赞么?他难道不想尝尝拔尖的滋味么?”
“他日日夜夜的埋头苦学,可结果呢?王爷您有多看他的课业一眼么?您的精力?不都?放在额林珠和弘昐身上么?”
“您带着额林珠天?南海北跑的时候可曾想到过只能?在后宅打转的弘晖?您手把手握着弘昐的手教?他习字的时候可曾想过为了得到您一句夸赞日夜不休悬腕的弘晖 ?”
福晋仰着头看向胤禛,她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的几个字:“王爷呢?对弘晖......你可问心无愧?”
屋内一时静得没人敢说话,就连虞燕也抿着嘴站在李氏旁边,唯有弘昐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堂前的福晋和胤禛身上,他猫着身子缓缓靠近了弘晖,心里有些酸酸的。
他轻轻顺着弘晖的胸口,希望能?通过这样的举动来缓解他的干呕。
“弘晖出生时太?医就说过他身子骨不好,需精心调养才能?平安长大,同样的年纪额林珠已经壮得像小牛犊一样了,弘晖练会骑射就已经气?喘吁吁,我怎么敢带他出门?舟车劳顿你一个做额娘的都?不会心疼孩子么?”
胤禛的面容逐渐平静下来:“弘昐字写得差劲不是一日两日,我教?导他的时候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弘晖不一样,他比弘昐要懂事得多,遇到事情也敏感得多,我从来不与他说重话,就连练字的帖子都?是我一张一张写给他临摹的......”
他在弘晖身上付出的心血从来就不少。
福晋垂眸不语,眼角落下一滴清泪。
“额娘......”
微弱的喘息声从床上传来,原本?腿有些瘫软的福晋又打起精神,她扑到床边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了:“额娘在!额娘在!”
“我是不是要死了?”
弘晖扶着福晋的手想坐起来,但是他刚一动?,眼前本?来还算清晰的轮廓瞬间?变得模糊不清,心中的恶心瞬间?涌到喉口,哇得一声他直接吐了出来。
“不会的不会的!太?医!太?医!”福晋努力?静下自己刚刚因为争执有些扭曲的面容,朝太?医投向希望的目光,“弘晖醒了,是不是好了?”
太?医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弓下腰久久没有回话。
强烈的撞击又在头部,发烧晕厥、四肢麻木,又伴有一阵一阵的呕吐,颅内积血高压,弘晖阿哥如今短暂的清醒恐怕只是回光返照。
在场的都?不是什么蠢人,自然?意?识到太?医的未尽之语,虞燕有些不忍地撇过头,胤禛也怔住了,唯有福晋崩溃地伏在弘晖床边泪如雨下。
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孩子!
“弘晖……额娘错了,额娘知道错了。”福晋低声呢喃,似乎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额娘不应该拘着你的,你想休憩就休憩,想和造化玩就和造化玩,想做木工就做木工,好不好?你不要离开额娘......”
细弱的手轻轻勾住了福晋的小指,童声响起,却不像众人预想的话语。
“额娘......不追究了好不好?”
屋内众人都?怔住了,不知从何时开始窗外刑讯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了,唯有弘晖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分外清晰。
“额娘......我知道您做的一切都?t?是为了我好。您想让阿玛多关注我,您想让弘昐把我当哥哥尊敬,您想我将来成为话本?子里那?样出类拔萃的英才......可是额娘,这些都?是您想的,您从未过问我的想法。”
福晋愕然?地看着他。
“额娘,从小到大你都?没有应允过儿子什么事情......”弘晖大口大口喘着气?,握着福晋的手越来越用力?,“我欠全福一条命,这条命算是我还给他的......”
在马儿失控时看到全贵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如果不是他突发奇想做木盘,也不会托全福去给他找木材。他明明知道额娘最讨厌他玩物丧志,却还是为了一己私欲导致他人祸从天?降,还误了性命……这本?就是他欠全福的。
福晋的泪珠一颗一颗地落在弘晖的手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颤抖着说出一个好字。
“造化......”他转头看向另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弘昐,“造化就托给弘昐吧。”
提到造化弘晖原本?平静的面容终于忍不住扯出了一点笑意?,他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你可不要忘记带它多出去跑跑。”
他一直都?是个很乖的孩子,这辈子唯一没有顺从的时候就是生命快要流逝到尽头的那?一刻,弘晖也想试试自己做主的感觉他能?做主的事物不多,只有造化,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墙上的挂钟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宫女太?监们?将王府内所有带有颜色的装饰都?取了下来,弘晖夭折的时候只有六岁,也没有叫父母戴孝的道理,所以雍郡王府上下只是换上了更素净的装扮,白灯笼和白幡都?没有扯起来。
福晋向弘晖保证了不追究,能?做到的也只是保住全贵的一条命。
临近酉时郡王府后院的女眷们?包括胤禛在内都?依然?还在福晋的正屋,全贵的供纸上写明了他为什么谋害弘晖的原因,但是他是怎么从后院负责挑水的活计转到马房负责喂养马匹的,其中若说没有人插手就连弘昐都?不会相信。
马房的人员调动?是宋氏负责的。
她安静地跪在下首,明灭的烛影照出来的是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下一秒,茶盏就飞砸到她的头上,滚烫的茶水顺着她的半张脸缓缓流下。
福晋胸中的愤懑之情瞬间?找到了出口,她两步并做一步冲到宋氏面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