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闯喝道:“跑啊!”
班长带头喊起口号,带着队伍往白杨树林里跑去。许闯是说一不二的,谁也不想再受一遍折磨,他们忍受着饥寒困顿,发狠跑起来。
大熊喊道:“班长,太冷了。”
陈靖叫道:“跑一会儿就不冷了。”
“班长,我们唱歌吧。”
“好,你起头。”
大熊想了想,扯着嗓子吼道:“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
“哈哈哈哈”众人大声笑了起来。
大熊恼道:“笑个屁啊,这时候就得唱这个才能醒脑!”他重新起了个头,“预备,唱!”
漆黑静谧的白杨树林,突然传来了气势惊人的《黄河大合唱》,那歌不是唱出来的,是吼出来的,没有调,没有音色,有的只是这群年轻人从身体里爆发出来的豪气,一时整个树林都为之震动。
白新羽跟着吼了两嗓子后,果然感觉脑袋清醒不少,但跑过三公里后,他就开始跟不上了,一想到掉队要重跑,他真是拼了老命,可还是渐渐地落到了队伍后面。
陈靖叫道:“大家看到掉队的同志就扶一把,争取全班通过。”他们每个班就二十人,四分之一那就是五个人,以现在的状态看,绝对有超过五个人在三十分钟内回不去。
冯东元跑了过来:“保持匀速呼吸,别紧张,我算过,咱们平时也就跑三十分钟多点,加快速度,没问题的。”
钱亮喘得不行:“东……东元,你看着比我还瘦,怎么这么能跑?”
冯东元笑道:“我在学校就练长跑的。”
白新羽跑得直翻白眼,他觉得自已肯定会是最慢回到操场的那个,而最慢回去的代价就是还要再跑一次五公里,许闯这是要玩死他们啊!
冯东元拽着白新羽的胳膊:“新羽,你撑住啊,不然连长真的能让你再跑一遍。”
白新羽上气不接下气:“我……三十分钟……不行的。”他每次跑完五公里,都是要死要活的,而且总是全班、甚至全连最末尾的那个,他心里真是恨不得揍死许闯。
陈靖道:“不行也得行,你跑不完不要紧,还可能拖累全班人跟着你重跑。”他架起白新羽的胳膊,“白新羽,你好歹也当了一个月的兵了,有点儿骨气。”
白新羽甩了甩脑袋,汗水都甩到了陈靖脸上:“班长,我真不行,半个小时……我真跑不完,要不你把我打晕吧,许闯就能放过我了。”
陈靖厉声道:“胡说八道,你这样就等于上战场装死,这是军人该干的事吗?”
白新羽喘道:“我要是再跑五公里,就成死人了……还军人……”
陈靖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白新羽,关于你的态度问题,回去我再找你好好谈话,你现在死也要给我跑完,只要你努力了,三十分钟内你完不成,我代替你跑那五公里!你要是现在就想放弃,我一辈子瞧不起你!”
俞风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到了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
白新羽得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他在跑与不跑之间挣扎了起来,如果现在真的倒地装死,他就能躲过一劫了,可是……
我一辈子瞧不起你!
那句话就跟一鼎洪钟般,狠狠撞了他一下,拨动了他身体内某根名为自尊的弦,他想往地上一扑了事,却始终做不出来。
冯东元推着他:“新羽,跑啊,又跑不死,说不定你真能三十分钟跑完呢!”
陈靖道:“东元,你去扶一下钱亮,你们体能好的互相搀扶一下,都别掉队。”
冯东元点点头,拽着钱亮往前跑,其他人也赶过来帮着掉队的人。本来如果没有时间限制,经过一个月的锻炼,他们都能跑完全程,可现在他们不得不提高速度,体力消耗倍增。
白新羽咬着牙往前跑,全身跟洗澡似的,汗水哗哗地流。俞风城架起了他的胳膊,低声道:“你别拖累全班的人,抬起脚跑。”
白新羽不自觉地把身上的重量往俞风城身上分散,实际上他恨不得直接挂俞风城身上了,他听到俞风城也在喘,但是很克制,被自已这么拖着,体力消耗肯定不小,但俞风城得呼吸却没乱,抓着他的那只胳膊力气可真大,让他想停都停不下来。他扭头,看着俞风城刀削般的下巴上悬挂的汗珠,像小河一样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同样是长跑,自已跟濒死的鱼一样,俞风城却可以如此从容。
都是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年轻男人,他们之间的差距真有那么大吗?他不想拖累全班跟他重跑,也不想让谁代替他跑,他只想当一个普通的、中规中矩的兵,跟所有人一样,正常地完成任务,不挨罚,就这么简单的愿望,难道他都做不到?他白新羽……真就那么孬吗?
来到部队后,没有了钱的加持,他一下子屁都不是了。成绩总是最差,受罚总是最多,不会有人尊称他一声“白少爷”,也不会有人对他拍马讨好,甚至没几个人瞧得起他,俞风城更是直接骂他“窝囊废”。他本来以为自已可以不在意,他可以继续用对付他爸妈的方法,对所有的这些都视而不见,只要他自已活得舒坦就行,可他发现他越来越做不到了。当他看到,比他小好几岁的新兵样样比他出类拔萃的时候,他觉得丢脸,他没有什么崇高的保家卫国的理想,也没什么争强好胜的念头,他仅仅只是想当一个普通的、不掉队的兵!
操场的灯光如星火般在遥遥前方闪耀,白新羽不知道自已跑了多远,也不知道还剩多少时间,他拼命挪动步子,朝那个光点前进。
他不想被人瞧不起……
眼看着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陈靖看了看时间:“风城,你们几个先走吧,别真弄得整个班重跑。”
俞风城神情复杂地看了白新羽一眼,和几个体能好的兵开始加快速度跑走了。
等陈靖拖着白新羽跑回操场,时间早已经超过了三十分钟。
白新羽摇摇晃晃地站着,鼻头发酸,特别想哭,他腿都快跑断了,也没能在规定时间内回来,全连只有他一个人跑不下来,只有他一个!这一个月里,当其他兵都在努力适应训练,逐步提高的时候,只有他还在得过且过地偷懒,踩着及格线混日子,许闯稍微一“练兵”,结果立刻显现出来了。
许闯的目光落到了陈靖身上:“你怎么回事?”
“报告连长,我是他的班长。”
“废话,我不知道你是他班长?”
“报告连长,我答应他,如果他努力跑完全程,就算迟到了,额外的五公里我代替他跑。”
许闯眯起眼睛:“我答应了吗?”
陈靖低下头,小声说:“连长,给我个面子呗,他再跑五公里真容易出事。”
许闯瞪着他,一挥手:“你和他都迟到了,两人加起来十公里,跑去!”
“是!”陈靖敬了个礼,开始绕着操场跑了起来。
“班长……”白新羽追了两步,感到双腿发软。他如鲠在喉,却说不出“我自已跑”的话,他现在连站着都直晃,看着陈靖的背影,心里满是愧疚和心虚,整个连的人都在看他,那苛责的目光刺得他脸皮发烫,让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许闯叫了解散,到早餐前都不用出操了,大家可以回去休息。可三班没有人走,他们追到陈靖身边,劝着:“班长,连长走了,咱意思意思行了,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