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不一会儿,她感觉到沈岸的靠近,头顶的光被挡住了,沈岸在她身旁坐下了。

他没有出声打扰,她也没有说话,就这么缄默地并肩坐着,完成了沙画。

等待胶水干透后,郁雾慢条斯理地封好画,塞进纸袋里,起身和陪了她许久的助理道谢,而后径自走回餐厅里找到请她吃饭的三位阿姨道谢,像是不认识屁股后面跟着的沈岸似的,推门走出了餐厅。

走了没几步,身后的男人快步拦住了她的路,开口说了此次见面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我送你回家。”

沈岸为她开车门,郁雾抱紧书包,没触碰到一点的门框,坐进后座。

今天没有司机,沈岸亲自驾驶,安静的车厢里只有他们二人,还有沉寂飞扬的尘埃。

从那以后,沈岸时不时地会出现在白桐路,隔着十人位的餐桌陪她用餐,东一头西一头陪她坐在花园里发呆,但几乎没有过交流。

郁雾那时对沈岸长相的记忆都很模糊,因为她从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这样陌生疏离地相处了几个月后,在沈岸结束东南亚行程回到宁都的那一晚,接到了家教的电话。

家教明显吓坏了,惊慌地说今天下课的时候发现郁雾小腿上有两块发紫的淤青,看上去特别严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郁雾只是摇头。

沈岸赶回了白桐路,没有直接去见郁雾,而是单独询问家教情况。

家教见过太多儿童惨案,越猜测越心惊肉跳,尽往虐待和性侵上靠。

听罢后,沈岸说知道了,感谢她的及时发现,请她先别声张,他会处理好。

郁雾知道沈岸回来了,大半夜的时候,她听到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第二天, 沈岸陪她用了早餐,两人照常没有交流问候,可她感觉到沈岸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她,郁雾不在乎,饭后就没见他人影了。

郁雾写完作业后,慢吞吞地下楼往花园里一坐,盯着白花花的天发呆。

阳光好刺眼,也不清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霭。

郁雾迷迷糊糊地在躺椅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了毯子,她动动鼻子,闻到了花园里的除虫剂味道,还有一股清淡的佛手柑乌木香。

她撑起身子,抓着毯子愣神,忽然沈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醒了?”

郁雾愕然回头,眼里还有惺忪的湿意,一双圆圆的招风耳睡得通红。

沈岸读懂了她疑惑自己为什么没走,走到她身旁坐下。

夜风簌簌,将他身上佛手柑的气味卷成了温柔的浪,铺满了这方窄道。

“明天可以陪我出趟门吗?”

沈岸突然的请求让郁雾不知如何回答。

“带你去见一个人。”沈岸顿了顿,又说:“不是坏人,她喜欢你的沙画,想认识你。”

郁雾很轻地嗯了一声。

心理评估的结果出来后,医生很抱歉地告诉沈岸:“她没有遭受性侵和暴力,但郁雾有焦虑症,已经很严重了。她小时候得过脑炎,你知道这事吗?”

沈岸摇头,盯着手里复杂的报告看了又看。

医生叮嘱道:“总之,她需要长期的治疗。你作为家长,还是需要多多关心孩子,她在催眠状态下都很难说出篇幅长的话。”

郁雾惊奇地发现,沈岸没有走的意思,还在白桐路住下了。

她不想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们每天只会在早晚餐的时候碰面,别墅很大,大到她夜里尖叫都没人发现,所以他搬进来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她更不知道自己见的人是心理医生,只知道对方很欣赏自己的沙画,她很久没有憧憬过某样事物了,但她现在很想画沙画。

而她身上淤青的真相,是在沈岸住进白桐路一周后发现的。

那晚沈岸应酬完回到家,他推开门看到穿了一袭白裙的郁雾站在楼梯处时吓了一跳,屋里没开灯,那个场景换谁都不会淡定。

沈岸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

他趿上拖鞋走过去,问:“怎么不睡觉?”

郁雾面容沉静地站在台阶上,眼神空洞得像不聚焦的景深镜头,平视着前方,似乎没看到他。

沈岸试探地喊了她一声:“郁雾?”

下一秒,郁雾整个人被剪去提线的木偶般,猛地栽倒滚下台阶,浑身剧烈地抽搐,嘴里发出痛苦的尖叫。

那一刻沈岸心脏都骤停了,抱起她连夜去了医院。

“根据您的描述,以及她有脑炎和焦虑症的病史,我们怀疑她有梦游症和癫痫。”

医生的诊断让沈岸愣怔半响后才出声:“我们治,用最好的药。”

“不仅仅是药物干预,还需要心理干预。”医生说了很多注意事项,梦游和癫痫发作时该注意什么,沈岸很努力地去听,可眼里只容得下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小小身影了。

郁雾在双亲的葬礼上不流泪的事情,在私下被不少人诟病,可没人知道她悲伤到坏了身体。

家里装了监控,安排了夜班佣人,每样家具的锐角都包上了垫子,郁雾的卧室也从二楼搬到了一楼。

尽管没人和她明说,但郁雾知道自己病了,很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很乖地吃药,很乖地画沙画。

这是需要长期治疗的病,没那么快能痊愈。

每次郁雾梦游,沈岸都会受到佣人的通知,起床下楼跟在她身后。

郁雾会上楼梯,站在二楼的台阶上往下看,然后慢慢地下楼,走到客厅停在茶几前呆一会儿,再径直往前走。

梦游时无法识别障碍物,眼看着她就要磕到,沈岸立马拉开茶几,看着她直线走到落地窗前,打开窗户,最后走回空荡荡的走廊,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失神地盯着天花板看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