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中的弱女子,保全自身尚且不易,他却能在絮娘的羽翼下填饱肚子,识字习武,长得又高又壮,有什么资格苛责她?
此时,坐在假坟里的蒋星淳,对絮娘的理解和体谅,又上了一个台阶。
蒋星渊多智近乎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轻信,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人猜不出真正意图。
自己从军多年,在刀枪剑戟中闯荡了不知多少个回合,依然不是他的对手,又怎么能要求絮娘看穿他的真面目?
蒋星淳觉得眼前浮云退散,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找回力气,拔出宝剑,将墓碑上的“柳氏之墓”四个字划花,气势汹汹地冲回行宫,打算向蒋星渊要人。
蒋星淳以为,拆穿蒋星渊的谎言之后,对方怎么也要抵赖一二。
然而,他杀气腾腾地闯进宫殿,说出来意,蒋星渊竟气定神闲地道:“阿淳哥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消失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冒着天大的风险跑这一趟,耽误了许多军务,也害瑶娘茶不思饭不想,真不如直接问我来得方便。”蒋星渊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洗干净朱笔,晾在木架上,抬眼看向怒发冲冠的哥哥,语气有些不赞同,“不错,娘确实还活着。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我漏掉什么关键的人物了吗?”
“少废话!”蒋星淳打定主意再也不听信蒋星渊的花言巧语,暗蓄力道,一掌拍碎桌案,在“噼里啪啦”的物件落地声中,踩过散开的奏折,掐住他的脖子,“快回答我,娘在哪儿?你是不是当太监当傻了,怎么敢跟着我一起叫她‘娘’?凭你也配?”
蒋星渊的个头虽然颀长,却不及哥哥高大,俊美的面庞因窒息而发白,颈间现出清晰的掐痕,双脚离地,危在旦夕。
他毫无畏惧之色,反而轻挑剑眉,勾出抹挑衅的笑容,艰难地道:“阿淳哥哥,再用力些……掐死我,你就永远见不到娘了……”
蒋星淳恨得目眦欲裂,将蒋星渊重重甩出去。
单薄的身躯撞上屏风,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画着梅兰竹菊的四扇屏应声散架,砸在他的后背上。
蒋星渊痛苦地吐出几口鲜血,血珠溅在面前的红梅图上,竟然浑然一体,没有任何违和之感。
蒋星淳大步走向蒋星渊,一脚踩住修长的手指,沾满尘土的靴子毫不留情地来回碾压,冷声道:“再听你叫一声‘娘’,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斩断你的四肢,把你泡进药酒里当人彘!”
他的耐心告罄,逼问道:“说!我娘到底被你藏在哪儿?”
“我怎么不能叫她‘娘’?她自己都是愿意的,做为血脉相连的亲哥哥,你为什么要从中阻挠呢?”蒋星渊仰头看着英武不凡、以一当百的年轻将军,看似处于任人宰割的弱势地位,脸上却不慌不惧。
他抬起完好的那只手,用手背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语调变得低柔,如同一直蛰伏于暗处的毒蛇,终于吐出鲜红的信子:“再说,我从来没有‘藏’过娘啊。阿淳哥哥,你早就见过她了,还和她亲近过许多回,怎么,你到现在还没察觉出不对劲吗?”
闻言,蒋星淳怒气勃发的表情骤然凝固。
0303 第二百九十七回 四大非空爱恨久坚,满口荒唐恩孽牵延
“你……你说什么?”蒋星淳活像见了鬼,死死瞪着蒋星渊,“死到临头,你还敢骗我?我什么时候见过娘,什么时候跟她亲近过?”
他说一句,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似乎隐约猜出可怕的真相,却没有勇气面对。
蒋星渊低低笑起来,边笑边说:“我早觉得阿淳哥哥眼盲心盲,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事实上,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蠢一点,亲娘站在跟前,都认不出来。”
“絮娘的名字美则美矣,却太过凄苦,身似飞絮,漂泊无定,怎么听怎么觉得不祥。”他看着蒋星淳渐渐褪去血色的脸,只觉说不出的快意,“所以,我给她换了个名字,又请得道高僧日日诵经祈福,盼着逆天改命。”
“阿淳哥哥不觉得,‘美玉琼瑶’的‘瑶’字,比‘絮’字更适合她吗?”他幽幽叹息,唇角残忍地高高翘起,“瑶娘和絮娘,本是同一个人啊。”
蒋星淳踉踉跄跄地退后两步,双目发直,浑身剧烈颤抖。
“畜生……”他茫然四顾,从地上捡起一截带着利茬的木料,当做凶器,动作迟滞地冲向蒋星渊,厉声咆哮,“畜生,我杀了你!”
千钧一发之际,蒋星渊衣袖一摆,藏在袖中的暗器应声而出。
七八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钻进蒋星淳的脖颈、手背,他狂躁地在身上乱拍一气,却已经来不及。
针尖淬着的麻药转瞬化进血肉,四肢不受控制,躯干也僵麻如石,蒋星淳狼狈地跪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蒋星渊,只有舌头还听使唤,咒骂不绝:“畜生,混账!罔顾人伦、忘恩负义的禽兽!我娘收留你,照顾你,对你恩重如山,你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要引诱我……引诱我奸淫她?”
他急怒攻心,想起许多个淫乱放纵的夜晚,想起自己被奸人蒙在鼓里,抱着亲娘又亲又插,只觉无地自容,竟然生出求死之意:“蒋星渊!有种你就弄死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出来,斩头去势,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碎魂裂魄!”
“阿淳哥哥消消气。”蒋星渊扶着墙壁站起,看了眼内室,“娘还在睡觉,你嗓门这么大,动不动喊打喊杀,万一把她吵醒,咱们兄弟俩可不好解释。”
蒋星淳下意识跟着他往里看,想到母子俩仅仅相隔咫尺,却再也没脸相认,怒火烧得更旺。
他听出蒋星渊话里的玄机,嘶声道:“睡得再沉,这会儿也该醒了,你对她做了什么手脚?她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还有,她压根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吧?”
“用了一点儿迷香而已。”蒋星渊不赞同地对蒋星淳摇了摇头,“都怪阿淳哥哥太冲动,不肯好好听我解释,我这也是迫不得已。”
“你刚才骂我是畜生对吗?”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掩唇低笑两声,咳出两口瘀血,“那你自己呢?畜生不如?别忘了,絮娘并不是我的亲娘,仔细算起来,你才是‘罔顾人伦’的那个吧?”
蒋星淳的双眸因仇恨而变得通红,忍了又忍,压下同归于尽的强烈念头,问:“你到底想做什么?要我怎么做,才能放过她?”
他以为蒋星渊设下这个圈套,是为了拉拢和钳制自己,忍辱含垢道:“你把她和阿姝送到安全的地方,我留下来,当你手里的剑,为你铲除异己,出生入死,做什么都行。”
蒋星渊收起笑容,正色道:“阿淳哥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真心爱慕絮娘,想和她长相厮守,生死不离,要不是你屡屡跑到跟前碍眼,她又中了淫毒,离不开男人,我无论如何都不舍得跟你分享。”
蒋星淳连连冷笑:“你这样的疯子,懂得什么是真心?你口口声声在意她,爱慕她,却哄她与我做下乱伦背德的事,不怕她哪一天知道真相,活不下去吗?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他顿了顿,想起旧事,脸上满是悲凉:“当年,你就是故意推我和阿姝下水的吧?你就是想除掉我们,霸占娘的身子吧?”
蒋星渊避而不答,轻声道:“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阿淳哥哥,你不知道,娘现在有多依赖我,多信任我。”他像得到心爱之物的孩子一样,得意洋洋地向面前的可怜虫炫耀,“她以为你和阿姝早就遭遇不幸,死心塌地地跟着我,甚至愿意为了我的前程,陪侍陌生男子。”
“等麻药劲儿过去,你可以直接闯进里面把娘带走,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不过,做事总得考虑后果,她只知道夜夜与她贪欢的男人是颜征将军,不知道你的另一重身份,你想过怎么跟她解释吗?想过如果她哭着要见我,应该如何应对吗?”
蒋星渊敏锐地捕捉到蒋星淳羞惭的表情,堵住他的最后一条退路:“当然,你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舍弃‘颜征’这个名字,抛下泼天富贵,带她到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隐居。不过,你真的觉得,变成一无所有的白丁之后,你那点儿拳脚功夫,护得住她吗?”
“阿淳哥哥,我不想和你反目成仇,不然的话,暗器上涂的东西早就换成剧毒。”蒋星渊抬脚将破破烂烂的屏风踢到一边,又弯腰捡起奏折,越说越镇定,“事到如今,我仍然希望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和你一同伺候娘,照顾娘。”
“这些日子,你在娘身上,不是过得很舒服吗?自从开了荤,哪天夜里,不得闹上三五次?你离开之后,我抱娘去浴房洗澡,发现她的嫩屄肿得厉害,灌的精水怎么掏都掏不干净……”他刻意将话说得露骨,提醒蒋星淳,他对絮娘身子的迷恋并不比自己少,“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许多事情,不必太过在意,看开一些,海阔天空……”
蒋星淳脸色忽白忽红,怒道:“住口!住口!不要再说了!”
“嘘”蒋星渊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里屋的动静,“娘好像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