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肚里有食,身边又有热水热浆可饮,大大小小结伴而行,路途的寒冷也并不是不能抵受。

到了镇上,北风紧,各家各户、镇上客店门口统统没有挂灯笼,怕风吹的大烧着了,门窗房梁都是木头,冬季天干物燥,冒不起这个险,几条街上一片漆黑,只有靠街道的门窗里漏出几片昏黄灯光,棋盘格一样一段一段的照着路和街,还有墙和巷。

客店挂着棉门帘,一掀开就是一股羊肉锅子味儿,酒气熏熏,炉暖消雪,一进来没多久,各自身上化了雪,厚衣裳都湿了,肉香酒香,弄的几人嘴里立刻泌了一点唾沫。

肚里的肉包子早走没影了,几人除了阿土这小流浪之外,纷纷是改头换面,其貌不扬,尤其布致道其貌不扬的很有特色,简直可以称为丑的恶心人。

然而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拍在柜台上,就是钟馗钟无艳手挽手进门也是天仙了。

账房点头哈腰的捧着收下,店里两个小伙计机灵殷勤,忙争着跑过来将几人身上湿了的大氅皮袍一一脱下,抬在胳膊上,衣裳顶着下巴,仰着脸说一楼楼梯后头一排以及二楼靠北都有好房间,客官愿意住哪个便住哪个,看见他们四个人,问要几间,又问晚上要热水不要,要的话现在就吩咐伙计去后头锅头烧上。

堂中吵吵嚷嚷,有镇上小民在这里吃饭喝酒闲聊天,还有些皮袍皮帽的生意人或镖师打扮的汉子,当然也不乏持刀带剑的江湖中人围着高桌坐下吃饭歇脚,涮肉汤锅的咕嘟声响。

“听说了吗?两洞鼠精的窝让人掏了,一窝蛇鼠小贼全跑光了……”

“听说了!秃毛鼠和长须鼠现在还在前头大路雪地里光着屁股跳舞呢,边跳边哆嗦,两人大笑不止,不敢停下,说是万一停了,那人又回来,照样毒打一顿,倒吊着挠脚心……”

“人怎能笑一天?不知是中了毒?还是点了穴?”

“不知……该!奸淫掳掠!作恶多端!”

“对!倒不知是哪位英雄出的手?真是佩服!若是有幸,真想结交一番……”

林悯直愣愣地往布致道那盖着一只眼的黑脸上看,忽然知道这钱是从哪里来的了。

布致道一边和小伙计们说话,一边回了他一眼,真是一眼,因为他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头,朝他笑着耸了耸了肩。

布致道只说要两间房,要二楼靠北的,小伙计忙拿着他们的包袱衣裳上楼收拾房间去了,几人都饿得不行,堂中热闹宽敞,人多吃饭也香,便先要了羊肉涮锅,并一些小菜米面,有肉,没有酒可不行,又要了些温酒,日子也是阔了,点起菜来一点儿也不怕浪费钱,布致道说两间房,他和傻子一间,林悯就跟阿土住一间罢。

林悯觉得有道理,不可能让傻子和阿土住一间,也不能四人住一间,虽说小伙计说房间宽敞,可以摆下两张床。

并没见布致道说这话时,露在外头的那只眼睛,不动声色地往忙着扒拉先上的小菜吃的阿土身上瞧。

因为孩子早上那一整罐的菜粥吃撑了,差点儿没把肚皮撑炸,早上的肉包子,林悯就没有给阿土吃,路上也没有抱他牵他,就叫他自己蹦蹦跳跳地裹着林悯的旧棉袍在前面走,全当消食。

很有效果,阿土一路上捂着肚子跑开方便了多次。

现在不阻碍他,想来早消化了,羊肉锅子上来,汤瓦锅里咕咕嘟嘟的煮着肥嫩肉片,金黄一层油水泛在上面被冲开,热气腾出,香飘几里。

三大一小,把筷子抡的没停过,嘴里没有空着的时候。

周围吵嚷中又有人道:“唉,华阳、四象可怜呐,如今若不是仇盟主,真无人主持大局了,就此败落……”

“屠千刀这匹夫,杀了人还不肯认!”

“哼!当今武林,除了他,谁还会火阳掌,这该死的!”

然后林悯就知道,仇滦如今是武林盟主了,人人爱戴,屠盟主却不再是武林盟主,并且沦落到风评很差,几乎也是人人喊打却苦于打不过所以更加防备更加辱骂的境地,不由得摇摇头,想这境况真是熟悉,之前的轩辕桀,他们也是这么骂,还是那句话,什么行业还是别干到顶尖,武林盟主真不好当,不由得也操仇滦的心,却觉无聊无用,应该轮不着,分隔天涯,打定主意再也不见,何必呢……他虽见过屠盟主,但是说起来,真正和人家说正经话,却没有几句,甚至可以说没说过话,但是不知为何,就觉得他不是这样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滥杀无辜……可是他们说的那样真,是给火阳掌打死的,屠盟主的火阳掌威震武林,武还真和姜秋意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喽啰,一下就给人打死,不是他,还有谁叫人怀疑呢?

一时想了太多,忽然感到不对,往胸口一摸,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裳,还没有渗出来,但他知道,迟早的事儿,筷子一放,慌里慌张地往楼上房间去了。

布致道一看他那行动速度,一双筷子都不能说是放,简直是扔了,就知他是犯瘾了。

立刻也跟上去。

阿土贼兮兮地往周围看,终于,找到后方桌子上有个穿八卦棉道袍的道人。

跟他对了一眼。

那道人自吃他的锅子。

阿土在酱碗里沾了扒拉了几口肉,发现剩下的这傻子又是傻里傻气并且恶狠狠地盯着他,心里极恨,想道,等我给师父把她弄到手,看我不让师父把你的皮剥了,一双手手指一根一根地剁,折磨的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六十九章

布致道推开房门,就见林悯坐在小伙计趁他们吃饭时兑出来的热水浴桶里,浑身光溜溜的,那两处冒出来的东西把清水也弄白了。

主要是他胸前那一片。

他知道,这瘾头一犯,光拿布巾擦是擦不干净的,擦了,又流出来,平白弄湿布料而已。

路上仓促,穷乡僻壤,也没地方给他再把那样东西添上。

可怜他了,苦了他了。

布致道满心只有怜惜。

雪白的脊背对着他,浴桶里水汽蒸腾,烫的林悯除了雪白就是粉红,整个人像蹭破了皮的蜜桃,多汁,主要是多汁,水全流出来了,甜味不言而喻。

布致道走近,见他已乱撕了易容,雪白面颊晕红两道云,鼻尖也粉,星眸半眯,形状美好的下巴时而扬起,沉重的头颅靠在浴桶边沿,满头黑发散下来,在水里随他时而十分激烈,时而难耐、无力缓慢的动作水草一样飘游,只有肩膀露出一半,其他的,两条手臂,两只手,都在下面,水里面,被漂浮的头发遮挡,他只是仰着头,露出脆弱的喉管和脖颈,要高亢时就咬住嘴巴,不肯泄露一丝声响。

很是坚强,自给自足。

“呼……呼……唔……”

手指那么细,怎么可能弄的到。

布致道不知用了多大的定力,只凭着一股子心疼,想他这样也不好受,才勉强忍住,他走路时,只把下腰轻微往后弓,所以姿态很是卑微,见浴桶里越来越多的东西,一滴两股的喷出来,忍了又忍,还是不免混蛋的想到,如果他真是个女子,就凭那一夜,已经不知怀的是我兄弟俩谁的胎儿了,十月怀胎,孩子出生,若有幸是我的种,他人那么好,就算再怎么恨我,也肯定不舍得饿死孩子,有望同我这混球不情不愿的做一对怨侣,给我逼迫的认了命,在月子里将孩子抱在怀里哺育,那画面又是何等圣洁……他若真是个女子,怀了我的孩儿,不知当时的自己,如果没有经历那些事,会不会因为做了父亲,有了家庭,早早改了脾气……人生的事,谁又说的准呢?徒留怅然……

布致道只将一只手抵在浴桶桶壁上,催动内力,热水立时漾动起来。

虽然也有些效用,却无异于隔靴搔痒,林悯这是给人祸害了,有药的作用,也有心瘾习惯的原因,当时那样伤心,脆弱十分,轩辕桀却恨不得把他安在自己那根上那样地弄,短短时日就给弄的差点儿傻了,如今已是百毒汇聚,心病无医,成了顽疾。

他这浑厚内力输进来,自己浪费的咳了两声,林悯还是在桶内要哭似的呻吟,这种瘾,好似附骨之蛆,他忽然翻身伸出湿淋淋的手将布致道为他输送内力缓解的手捉住了,双眼通红,潋滟着自暴自弃、无力挣扎的浓重水汽,面无表情道:“进来,如果你现在没有办法帮我立刻找根东西,你进来。”

“我想用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