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没有人可以欺负天下第一厉害人的娘亲。

这样的日子艰苦卓绝,好歹还能维持,谁知道轩辕衡这个害人精在七岁上生了一场大病,花光了他和娘亲抓蛇赚来的所有钱,抱去镇上药铺,药铺老板围着他娘打转儿,笑嘻嘻意味深长道:“你已在这里赊了好多帐,抱走吧,没钱没关系,我给你治什么?”

他娘没办法,把眼泪抹了,孩子在怀里滚烫,昏迷不醒,只好笑着告诉小伙计:“你把我家阿桀带去外头街上吃面好么?孩子一整天跟着我跑来奔去,没曾吃过东西。”

小伙计笑了笑,知道老板这是要成事,拖着幼小的轩辕桀走了。

等轩辕桀吃完面回来,娘亲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掀了药铺帘子走出来,一手捉着自己衣裳,一手颤颤巍巍的捧着些银子,眼神里终于什么坚守都没有了,她丈夫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能保护她了,娘笑出眼泪,蹲下,跟轩辕桀惊喜地哭道:“阿桀,我们有钱了,弟弟也在里面给大夫诊治,阿桀,我们有钱了,他给了我好多钱,原来娘亲这么值钱……”

从那以后,家里就不缺男人了,娘亲再也不出去抓蛇了,每个男人从娘亲房里提着裤子走了之后,娘亲就出来拢着衣裳笑着说:“我们今天又吃肉,有肉吃了。”

轩辕衡被耽搁了病情,烧傻了,娘亲愧疚,日渐同父亲一样,也开始偏心这个被她要做贞洁烈妇耽搁了的孩子,而轩辕桀,他总是赶走娘亲的客人,娘赚不到钱,就开始打骂他,轩辕桀越来越凶,他去偷去抢,帮人贩子骗女人拐小孩儿,只要能挣钱,他什么坏事都干,帮富家公子诱奸比他还小的幼女,他也是干过的,有个跟他玩得很好的富商公子,轩辕桀时常给他做马骑,这天,娘亲在里面接客,完事儿后,客人给了钱走了,他拖着小公子的尸体进了屋,弟弟被他一脸血吓得躲到了床后,娘亲也给他吓着了,问他这是怎么了,他掏出怀里的银票:“这是我从他家敲诈来的,我说过,你以后不要干这种事儿了,我长大了,我能养你和那个傻子。”

其实那时候他不过十岁。

“你把这孩子杀了!”娘亲大喊,扑过去将那被砸的一脑袋血的小孩子抱在怀里摸,又探他的鼻息,是没气儿了,女人大哭起来:“阿桀,你……你怎么能这样?他也是他妈妈的孩子啊?”

“如果是你和衡儿,我的心也会碎的,你怎么能杀掉这么小的孩子?”

轩辕桀满脸还热乎的血,冷冷地笑:“他老子没来找过你么?是什么好人。”

柳茵一言不发,看着这孩子,好像不认识他了,也不是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了,吓得都有点发抖,儿子的眼里简直一点儿人气儿都没有了。

最终,她还是把那孩子埋了,带着杀了人的大儿子和傻了的小儿子逃到了献州。

到了献州,没有人认识她,她也不再干那门营生了,和小儿子花着大儿子杀人挣来的钱,花的良心愧疚,心惊胆战,每日每夜的睡不着,她也不再喜欢大儿子了,她害怕大儿子,在儿子拖着尸体满脸血的看着她时,她就回到了丈夫死的那一日,那个散人也是一脸血的拖着丈夫的尸体进了房间,也是那样一脸煞气的盯着她看,然后就将她捆起来强奸了。

她一生的美梦,就在那一日,破碎。

后来,有个糖水铺的伙计喜欢上她这个拖着两个孩子的残花败柳,她细细观察了他许久,发现他生的有几分像丢下她们孤儿寡母受罪的夫君,对自己也很宠爱,便答应了他的求亲,可是糖水铺的伙计说,要跟自己回老家见老娘,自己家里穷,养不起两个孩子,而且又都不是亲的,最多只能带一个走,否则自己老娘绝对不让进门。

柳茵在一个午后,跟两个孩子吃了顿饭,她亲手做的,做的很丰盛,然后跟着糖水铺伙计打包了行李,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马车上叫伙计拉走了。

方出了城,马车便停下了,柳茵抚摸着大儿子越生长越跟她相像,也越发冰冷没有一丝人气儿的漂亮脸蛋儿,告诉他:“娘亲的玉簪子落在了家里,在梳妆台上,你去帮我取回来好不好?我们在这里等你。”

轩辕桀很是欢喜的点头,因为娘亲已经很久不曾理他了,他甚至以为娘亲以后也要跟爹一样,只爱弟弟,不爱他了,简直是受宠若惊,抱着娘亲的腰在她怀里依依不舍的蹭了很久,才舍得跳下车马不停蹄地往回跑,给母亲取簪子去了。

柳茵掀开车窗,看着大儿子的身影,直到泪眼朦胧,再也看不见。

她说:“我们走吧。”

留下衡儿,他是个傻子,肯定在这乱世活不下去了,只有留下阿桀,他那么凶,那么恶,一定能活下去的,她再也不想看见这个孩子了,她怕他。

等轩辕桀在空空荡荡的家里转了一圈儿,哈哈大笑着走回原地的时候,母亲果然不见了。

他像一匹闻过味儿就不忘的狼追杀猎物一样,追了几天几夜,才在一座破庙外头看见了他们的马车,是个夜晚,他叫坐在火堆旁边抱着孩子的女人:“娘!”

女人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就看见轩辕桀离弦的箭一样扑到了方转过身的小伙计怀里,小伙计的嘴角溢出鲜血,眼睛瞪的老大,直挺挺的倒下了。

连死的时候都很惊讶。

女人惨叫一声,扑到了马上就要触手可得却忽然横死的幸福怀里,她看着自己阎罗王一样的孩子,一声一声的尖叫,抱着被她抓的乱糟糟的头发哭喊:“别碰我!别碰我!阿铭救我!阿铭救我啊!”

忽然,她好像再也承受不了了,拔出小伙计身上的匕首,一瞬间鲜血喷涌,秀白的细颈上,出现了一道深的能把脑袋割下来的伤口。

第三十九章

林悯哄傻子吃药的时候,傻子从他那兵荒马乱的床头掏出来一袋糖块儿,打开袋子,朝他努努嘴儿,催他:“娘吃,娘吃。”

那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头子打了他两巴掌,莫名其妙骂了他一顿之后,就留下一句好好照顾他弟弟就走了,为了自己不再挨打,方智能不被吸成人干儿,林悯只好认领了这个尽职尽责的保姆身份,现下看他懂事,自己吃药,给保姆吃糖,夸了他乖,摸摸他哥打过的猪头,伸手在那袋子里取出一颗黄褐色晶块儿在口里吃了,还给站在一边儿咬手指的方智掏了一块儿,谁想刚一转头,唇上一热,舌尖已经叫人撬开,轩辕衡的舌头比青蛙还灵活,已从他唇中将那颗糖连汤带水地卷走了,林悯正要抬手打他,轩辕衡嘿嘿笑了,很是幸福的神气,将那剩下的苦药从他手里接过,举着碗一饮而尽,拿袖子胡乱抹抹嘴巴,冲他一笑粲然:“谢谢娘,衡儿不苦了,一点儿都不苦了。”

随即就趴到林悯怀里哭,含着从林悯嘴里抢来的糖块儿,鼻涕眼泪乱淌,他也胡乱地抹,呜呜咽咽,含含糊糊:“娘,衡儿好想你……唔……娘,我想你了。”

林悯反倒给他弄的鼻子一酸,心里不是滋味儿,想打他也没打,只是拍了拍傻子的肩膀:“欸,我知道你想娘,我也想我妈……可是,不可以再吃别人嘴里的东西,也不要再乱亲人,你现在不是六七岁的小孩儿了,你自己照镜子,你多大了,像什么话!”

说罢,又觉得无聊,我跟傻子讲什么道理,好笑。

果然,傻子在他怀里扭的跟麻花儿一样,直“嗯嗯嗯~”,表示不同意。

林悯心道,行,爱咋咋吧,谁让他是个傻子呢,我跟傻子犯什么轴。

旁边的方智含着糖看了半天,试探起来:“悯叔,那六七岁的可以吃你嘴里的东西了是不是?我可以随便亲你么?”

林悯弹了他个脑瓜崩儿,好笑又好气:“数你机灵了?”

拾掇完傻子,哄他躺下休息,林悯自己走出房门,方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仰望着他,小手牵着他袖边衣角。

院子里扎着一架漂亮的秋千,花藤缠绕,随风轻摇,也种满了花,各式各样的,开的姹紫嫣红,铺在秋千架周围,着玄色薄纱罩着襦裙的侍女们弯身弄花时乳沟丰满,浑圆突出,捧着水壶小锄,洒水除草施肥,摘一摘长的不好的花叶,侍奉的很小心。

活色生香林悯只当看不见,心下万分的自卑,也认不得这许多花的品种,只道开的漂亮,垂头难过了一会儿。

回头扫见身后方智圆溜溜一双眼睛,本着生……养孩子就是为了玩,又哈哈笑了,甩开方智扯他衣角的小手,跑过去坐在秋千架上,长腿耷拉在地上,握着秋千摇来摇去,半开玩笑地冲方智说:“过来推叔,能推动么?”

方智想了想,点点头:“或许能罢,悯叔。”

说着,真的走到了他背后,伸出一双小手,推他荡秋千。

借他那点儿小劲儿,林悯配合着,自在脚下发力,看起来是真的给方智推的悠悠荡起来,一面悠悠荡着秋千,一面对小孩儿进行鼓励式教育,笑说:“我们方智真厉害!劲儿真大,方智以后一定是全天下最牛逼的人!”

“牛逼是什么意思啊?悯叔。”

“不是好话,别学。”

“好的,悯叔。”

林悯就是犯个贱,也没准备真叫方智蚂蚁撼树,累死在他背后,就要起身:“你来坐,叔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