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闻言,挑了挑眉,她特意给探春送了信件,探春没找她求助,想必对这亲事是满意的,她也不多言,仿着迎春的例,同样给探春送了份添妆的首饰,随后便不再关注此事,专心与胤祺游山玩水。
南京城里的春景正浓,黛玉与胤祺见到了淮水上巍峨的月亮,听到了女墙里沉重的叹息,品尝了秦淮河边上醇香的美酒,领略了六朝古都的风流。
时间一日日过去,钟鼓声响起,贡院的大门紧闭,乡试已经开始,又过了几日,同样的钟鼓声响起,贡院门上的锁被打开,秀才们川流而出。
乡试结束!
原先稍显冷清的秦淮河畔,瞬间便热闹了起来,画舫在河中川流不息,美人们戴着面纱,坐在船头弹着琵琶,为画舫中的宴请助兴,也吸引着岸边人的视线。
秦淮河畔的灯笼彻夜不息,莺声燕语通宵未停。
黛玉嫌外头吵闹,这些日子只在家里闭门不出,拿着几卷风俗游记读着打发时间。
“无聊了?”胤祺摸着黛玉的头发,笑着安抚:“等出榜便好了。”
刚考完乡试,无论考得好坏,多少会放松几日,等成绩贴了榜,这时的玩闹之心瞬间便会打消,中了举人的,要准备京中的会试,没考中的,更需要埋头苦读,以待下次。
“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出榜。”黛玉咕哝着,不满地说道。
“快了快了。”胤祺笑着安抚。
正如胤祺所言,没过几日,乡试的卷子便全部判完,中举的人名单贴到的贡院门口,秦淮河上的浪荡举子们,一窝蜂的到了贡院门口,河上面又重回了清静。
说也惊奇,贾宝玉这次居然又榜上有名,虽说名次靠后,但也中了个举人的功名,稍稍运作便能得个小官,他可以不用再回皇陵苦守了。
难道清苦的皇陵,真的是个读书的风水宝地不成,看样子可以多多的送些人过去,也为大清多培养些栋梁之材,黛玉笑着胡思乱想,完全忽视了贾琏等人同样在皇陵,学问却丝毫没有寸进,
胤祺一瞧黛玉的模样,便知她有着什么坏主意,听了黛玉的一番话,胤祺摸着下巴,点头以示赞同:“都说玉不琢不成器,想必有许多人家的小辈,可以送去磨炼一番。”
两人对视一眼,同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下一个被送去皇陵的人,是何家子弟。
但这都是后话了,此时黛玉令人从库房里挑出合适的贺礼送去贾家,又接了贾家送回的帖子,过了几日赴了贾宝玉的庆祝宴,贾家一改前些日子的低调,将本地望族全都请了一遭,以示家族后继有人。
繁盛、衰败、蓄力、崛起...一个又一个的轮回,贾家人毅然又跳了进去。
黛玉望着贾母荣光焕发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她稍坐了片刻,便离席回家,等到了家中,看门的小厮送了份拜帖过来:“福晋,有个姓徐的举子求见。”
第187章 舍弃我的一身性命,换来万千学子的公平,我愿意
徐姓举子。
黛玉思索许久, 才想起来,那姓徐的举子,是他们从姑苏来南京路上遇着的人。
从姑苏出发, 黛玉与胤祺依旧是不紧不慢的, 坐着马车四处游玩, 并不如何赶时间,甚至都没有按着官道行走,偶尔听说哪里有着什么新奇东西, 或者瑰丽景色, 两人便绕道前往。
那一日也是同样情况, 正当两人从驿站准备出发之时,得知不远处的山里有个天然的水池, 虽说不似小石潭的清幽,也没有蜀地的绚烂, 但也是清丽可人。
胤祺也黛玉毫不犹豫地决定改变行程,去见见颇受当地人推崇的山景。
行至半途,突遇骤雨,雨势正大,和煦的春日被这凄风苦雨一吹,冷浸浸的风直接往骨子里吹, 马车纵使耗费不菲, 遇见如此瓢泼大雨, 到底难以坚持, 春雷如鸣, 拉车的马受惊, 更是不断嘶鸣,舞文和弄墨使劲地扯住缰绳, 才将马控制住。
久在这雨中到底不甚安全,正巧了,路旁不远处有个废旧的寺庙,外头的院墙倾颓,院子里也被枯枝野草淹没,但好歹殿上的瓦片尚全,能有个遮身之所。
艰难地将车驾到寺庙里头,胤祺与黛玉披着斗笠蓑衣下了马车,春日雨多,这些日子他们时长遇见绵绵细雨,雨具早已备好在马车之中。
初初戴上斗笠,黛玉还曾笑着打趣,这可真成了农夫农妇。
这日的雨实在是大,好似天上漏了个口似的,大雨瓢泼下,纵使有着斗笠蓑衣,身上也难免沾了雨水,风一吹,沾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冻得人瑟瑟发抖,黛玉早已脸色发白,
进了庙,只见里头也是破败不堪,上头摆着的菩萨已经被岁月腐蚀的看不出是何神佛,角落里的瓦破破烂烂,边边角角全是雨水,好容易才腾挪出一块干净地方,舞文弄墨冒着雨,在这破庙里搜了一圈,找到了一些尚且未被雨水淋透的枯枝烂木头,聚成一团点起火来。
没多久,火焰升起,金红色的光芒在破庙里闪烁跳跃着,木质的菩萨被这火光一照,好像也多了慈悲,胤祺忙让人围成一圈,已经换上干净衣裳的黛玉被火一烤,身上终于暖和起来,青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
“好点了吗?”胤祺打量着黛玉的脸色,担忧地问着,黛玉本就胎中带了弱症,精心养了多年才将身子养的好了起来,但比之常人,到底还是弱上几分,这冷风一吹,难免咳嗽。
黛玉被这跃动的火焰烤着,只觉着浑身暖洋洋的,她喝了口热茶,莞尔一笑:“无需担忧,我都多少日子没犯过病了,听着这雨声,我倒觉着别有一番意趣。”
胤祺摸着黛玉手上脸上温度正常,也没有咳嗽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与黛玉一道,盯着破庙外头看着。
漫天的乌云将天色遮蔽,空中好似破了道口子,瓢泼的雨倾泻而下,天地之间雨雾朦胧,灰蒙蒙的一片,连人影也看不清。
突然,只见一个小黑点不断地往他们的方向移动着,侍卫警惕地站了起来,手已经搭在腰刀的把手之上,发现危险当即便能抽刀斩杀,等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个举子模样的人,他将书箱顶在头上遮着雨,狼狈地往这破庙走来,却也是前来避雨之人。
徐直,也就是那举子,他本是姑苏之人,今年过了童生试,正赶着去南京,奈何他家中贫穷,勉强凑出的盘缠不够让他雇车,他只能摸索着往南京的方向走去,一不小心便误入了这山中,久久不见人影。
正当他找不着出路,准备原路返回之时,天上却突然降下暴雨,徐直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书箱挡着头,遮着铺天盖地的雨水,蒙头往前跑,跑了不知多久,突然见着了这一破庙,顾不上思索其他,徐直连忙跑到了破庙之中,
等他到了破庙,才发现这庙里早已有人占了,徐直哆嗦着,与胤祺行礼,向他自陈名字,希望能让他一道躲雨。
胤祺见那人身高八尺,容貌端正,正是端方君子模样,听见对方自述是今科举子,胤祺细细打量,又交谈几句,尽管他已经冻得浑身哆嗦,说出的话也很有章法,谈吐很是不俗。
熊熊火堆燃烧地正旺,胤祺见着那自称徐直的举子脸上青白交错,他索性邀请那举子取暖,反正他们人多,武力也足,不怕那人闹出乱子来。
得了胤祺的邀请,那举子也不忸怩,欣然应允,知晓对方有女眷,规规矩矩地坐在角落暖这着身子,不冒犯半点。
是个懂规矩的,胤祺暗自点头,等到徐直烤暖和了身子,牙齿终于不再咯咯作响,他又令人拿了热水与干粮递给徐直,徐直狼吞虎咽地吞如腹中,一时屋子里只能听见他的咀嚼之声。
没多久,干粮便全部入腹,徐直又将热水饮尽,这才觉着重回到人家,他恭敬地向胤祺行礼道谢,胤祺见着徐直脸色恢复正常便要缩去角落,忙示意他安心坐着,又拿出他一路遇见的事情与徐直闲谈,那徐直果然是个胸有沟壑之人,对于胤祺所言,几乎都能接上话来,不仅能谈诗论道,也熟知民生,并非非夸夸奇谈之人,这人若能考中,必然是能臣干吏。
就连一直沉默着靠在胤祺身上的黛玉,都被他们的谈话激起了兴趣,仔细听了许久。
胤祺见猎心喜,等雨停了,还特特捎了一段,见对方在这南京城中并无落脚之处,令舞文将徐直安排妥当,更是将他们的落脚地址写给徐直,让他有事上门。
徐直虽然不知晓胤祺到底是何许人也,却也从对方的衣食住行中知晓必然是贵人,得到胤祺的看中,那举子只觉着心潮澎湃,恨不得立时下场,得个功名以酬知己。
这也是为何黛玉还能记着这么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实在是胤祺对他评价太高。
见着这人上门,黛玉一边派人给胤祺送信 ,一边令人将这举子迎入府中,万不能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