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到底是住在姑苏城中,翌日一大早,甄家的车架便到了林府,闭门谢客多日林府骤然来了访客,很是引得一群人的眼神,消息灵通者早便知晓胤祺与黛玉在此下榻,只不过费了万般心思也没能登堂入室。

见着林府有客至,不止一人盯着,到底是何家得了如此殊荣。

等见着甄家的马车后,都有了种果然如此的感觉,等到马车停下,从车里走下被数个美婢簇拥的甄宝玉,那些隐晦打量的目光这才收回。

甄家居然让他们家只知玩乐的甄宝玉前来拜见亲王与福晋,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也不知甄家到底是如何想的。

这却不是甄贾怠慢,甄家的大女儿早几年便送给了太子,这些年一直在太子身旁服侍,甄家与太子紧紧的绑在了一起,还不像贾家那样,能够抽身而出。

作为坚定的太子一系之人,甄家并不能与其他阿哥走得太近,否则被太子质疑忠心,全家上下都没有好果子吃。

只不过,恒亲王都到了他们的地盘,不表示又说不过去,甄家的大夫人突然想起,家里的宝玉与恒亲王夫妻幼年有一段情谊,让他去拜见正好,若是太子追究,也不过是小辈之间的来往,与家族立场无关。

因此,甄宝玉便一个人带着无数宝贝,来了林府。

黛玉与胤祺已经在正堂等着了。甄宝玉这些年在江南,很是染了些江南的灵秀,只见他头上绑着五金冠,身上穿着素衣纱,脚上踩着云锦鞋,手中的扇子轻摇,完全便是浊世佳公子模样。

胤祺却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甄宝玉这般被酒色沉浸的模样,实在让胤祺看着手痒,很想将手中折扇在他头上敲几下。

黛玉心思零头,她只有比胤祺看得更明白的,该如何形容呢,在黛玉见着甄宝玉的一瞬间,她脑中只闪过相见不如怀念几个字。

幼年两小无猜之人,到底还是被酒色财气沾染。

淡淡的惆怅浮现心头,黛玉只觉着胸口一股郁气堵着,全没有见着昔年玩伴的愉悦,她静静坐着,听着甄宝玉与她和胤祺问安,又调笑着让雪雁将他送来的东西收好,这幅做派,竟然与曾经荣国府的贾宝玉很是相像。

这让黛玉兴致更低,她素来不爱贾宝玉那多情的性子,如今见着甄宝玉亦是此般模样,黛玉对于幼年玩伴的期待瞬间破了,她端庄地坐着,听着胤祺与甄宝玉说着江南庄子里的事宜。

尽管琉璃方子已经交了出去,但江南的庄子里也并未停工,除了透明琉璃,那些泰西人还做出来了不少西边的时兴玩意儿,江南地方,新奇的东西渐多,胤祺靠着这庄子,很是赚了些银子。

“亲王,请您允许。”黛玉想着庄子里的事情,琢磨着得抽个时间去庄子上看看,一时便漏听了两人的对话,再回神,只见甄宝玉跪在胤祺身前,低着头切切地恳求着。

不知为何,黛玉看着这般模样的甄宝玉,只觉着比之前那满是浪荡笑意的公子哥看得顺眼。

黛玉一抬眼,便对上了胤祺询问的眼神,她之前沉浸在自身的情绪之中,一时没有听到两人之前说了什么,也无意掺和,便只能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坐着,任胤祺处理。

胤祺却误解为了黛玉不认同甄宝玉的想法,他亦然。

折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手心,胤祺皱着眉:“宝玉,你知晓出海的风险多大,你会遇见什么吗?”

出海!

黛玉这才听明白两人前头的话题,但她仍不明白,为何甄宝玉突然想要出海,尽管康熙已经开了海禁,但海里的世界不是那么好闯荡,东瀛了浪人,和兰的舰队,在海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要出海,真真是将命别在了裤腰带上。

甄宝玉这般富贵乡里长出来的公子哥,如何会想着吃这个苦。

却只见甄宝玉苦笑着,脸上天真浪荡的神色全部敛气,他叹着气,好似吃了数斤黄莲,从嗓子里挤出话来:“也不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实在是家里这情况,我只觉着实在是走钢丝。”

甄宝玉说得隐晦,胤祺与黛玉却心领神会,自从甄家的大姑娘随着太子入京后,甄家是再坚定不过的太子党,甚至是太子在江南的钱袋子,且不提为了给太子筹谋,甄家的手伸了有多长,被查出来后也不知道会是是个什么下场,只说按着康熙素来的行事风格,每每对太子不满意了,便对他身旁的人下手,敲山震虎,跟着太子的亲信,谁不是战战兢兢。

甄宝玉只觉着家里选的路,实在危险,奈何他不过是幼孙,在家里说话也无用,只能纵情与酒色之中,在内帷厮混罢了。

难得被家里派出拜见胤祺,甄宝玉只觉着他也必须自救,好歹为家里人谋一条后路,五阿哥素来喜爱那些外邦的东西,这些年里趁着开海禁的风潮,从粤地寻了不少好东西,甚至还组织了人手,亲自出海,甄宝玉从中能瞧出胤祺对海外的在乎,便趁着这机会,自告奋勇帮着胤祺办事,只求看在他办差用心的份上,日后甄家有了大难,五阿哥能够伸手帮一把。

胤祺在南边的庄子,颇得了甄宝玉几分关照,胤祺也知甄宝玉看着浪荡,在正经事上却很有几分分寸,见他决心已经,倒也不再多劝,他点点头,当即便写了封信:“你拿着这信出去找管事,他会与你分说后续。”

纸是普通的宣纸,墨也是坊间的寻常墨汁,平日里这般的品相的东西都不会出现在甄宝玉的眼前,此时他却将这信当做救命稻草一般,小心地塞进怀里,笑着与胤祺和黛玉谢恩,这才看着天色,告辞离去。

奇妙的是,甄宝玉告辞离去的背影,瞧着却硬了许多,尽管还是美婢环绕,却与他进来时的感觉截然不同,好似精气神又重新回来。

一路穿花拂柳,甄宝玉被簇拥着走到了林府的大门旁,远远的便见着大门再次打开,几辆马车驶了进来,却是林府又有了新的访客,甄宝玉正正好与上门的访客撞上。

那几辆马车通身没有什么纹饰,瞧着很是低调,木料瞧着也普通,看不出是何家来访,但无论是谁,既然能够成为五阿哥府的座上宾,就不是他能够冲撞的,甄宝玉立时领着奴仆,轻巧地让到一旁,给马车让出道来。

车轮滚在地上,发出嶙峋之声,甄宝玉侧站在马车旁边,突然一阵大风袭来,经过他面前的马车上挂着的单薄帘子瞬间掀起,他下意识地抬头,正好与马车中人四目相对。

却只见车中是个长得格外秀致的女子,她俊眉修目,眉眼生光,顾盼神飞,那疏阔的眉眼瞧着便是不俗。

世间竟有如此女子,与他往日所见之人截然不同,一时间甄宝玉竟然看得痴了,他愣在原地,看着马车与他擦肩而过,身旁的美婢唤他,也充耳不闻,许久,才从怔忪中回神,见眼前佳人难寻,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但马车中女子并不知晓,就在这一个照面间,便生出来了这么一番的缘分,此时的她,只紧张地坐在车中,等着一会儿与黛玉的见面。

第186章 探春的亲事,宝玉的功名

这一列马车, 却正是前来拜访的贾家人,听闻黛玉到了姑苏,远在南京的贾家人便动了心思, 王熙凤当即便与贾母回明, 欲前往姑苏, 拜见胤祺与黛玉。

贾母也很是想念黛玉,更何况,黛玉如今是恒亲王福晋, 去拜访她, 百利而无一害, 贾母稍作思索,便点头同意。

都说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尽管贾家在原籍仍然人丁昌盛,在当地也算是乡绅之家, 但比起曾经的一门双国公,到底是差得远了,许多以前眼巴巴拿着拜帖求见,却不得门而入之人,此时贾家人也需要对他们殷勤,对许多人而言, 这日子过得实在是不甚习惯, 骤然听得黛玉来了江南, 王熙凤准备去姑苏, 便都忍不住, 个个拿了理由出来, 要随着王熙凤一道过去。

碍于孝道或者旁的什么,王熙凤却也不能直接拒绝, 一来二去的,便闹到了贾母眼前,贾母见着梗着脖子的邢夫人,也无意和她再教什么道理,只叹息着应了,等邢夫人喜不自胜时,贾母思忖着对王熙凤说道:“你将家里的几个姑娘也都带过去给福晋看看,二姑娘已经定亲了,三姑娘和四姑娘眼见着也要找人家,去给福晋请个安,也能让外人知晓,我们贾家的姑娘好着呢。”

是的,在贾家回原籍的这段时间,虽然贾赦不在,但在贾母的做主下,迎春的婚事已经定了来,贾母深知迎春性子软和,面团一样的人儿,最是不争不抢,贾母替她定了本地乡绅家的小儿子,那小儿子脾性很是温和,想必迎春嫁过去,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王熙凤连忙应了,赶紧让人通知几个姑娘,收拾好东西,随着她往姑苏而去,等到了姑苏,天色已晚,一行人在郊外的小庄子里停了一日,将拜帖给林府送去,得了回信,才打扮妥当了,往林府而去。

这便是黛玉在姑苏,便见着贾家一家子女眷的原因。

除了贾母,长辈如邢、王夫人,同辈里的姐妹嫂子,都来了姑苏。

看门的小厮快跑着回禀了贾家来人,胤祺眉头稍皱了皱,他转着扇子站起来:“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黛玉点点头应了,毕竟贾家来的全是女客,还有未出阁的姑娘,胤祺在此于理不合。

等胤祺离开,贾家人也到了门前,听见细碎的脚步声,黛玉忙从椅子上起身,几步迎到门前,含笑说道:“两位舅母远道而来,我却不曾远迎,是我失礼了。”

邢夫人仗着她是王夫人的嫂子,不等旁人开口,忙笑着奉承起来。

黛玉笑着请人坐下,与两个舅母问过好,又问了些贾家的近况,又笑着与三春姐妹叙了别情,知晓迎春已经定亲后,黛玉忙让雪雁将她新打的一套首饰拿着,当做迎春的添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