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凝神细思,突然一拍巴掌,点头说道:“是了,玉儿你说得对,宝玉与凤丫头这般模样,想必是冲撞了什么。”

“快让人取历书来,对着两人发病的日子仔细翻查,看到底撞了哪路神,准备好贡品。”

不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平儿连忙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巧的历书,却是由于她帮着王熙凤打理家事,时不时地便需要看日子,为免麻烦,平儿索性让人备了本巴掌大的,随身带着。

白日里平儿一直陪在王熙凤身旁,一应照料之事全不假人手,自是也见着了贾宝玉不好的模样,她见着昏迷中仍不安稳的王熙凤,唯恐这主子也和贾宝玉一般,一病不起,她这种从王家陪嫁而来,又给贾琏做了通房的丫鬟,日后更无立足之地。

因此听了贾母的话,平儿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王熙凤哪一日开始不正常,那日子都不需要回想便能道出,平儿将历书翻得哗哗作响,很快便翻到那一日。

“老祖宗,有了。”平儿将翻开的历书奉到贾母眼前。

那历书只有巴掌大,贾母年岁大了,看那蝇头小字颇为费力,她将历书递给鸳鸯,又看着跪在她身前的平儿,赞叹道:“你这丫头是个忠心的,等你主子好了,且让她赏你。”

平儿磕了个头,谢过贾母的赞,鸳鸯这才凑到贾母身前,指着历书说道:“老祖宗,那一日值神是风神,想必是冲撞了也未可知。”

贾母连连点头:“必是这个缘故,水月庵那些姑子做了那等丑事后,我们在外头也没供庵堂了,倒是园子里的栊翠庵,妙玉已经住了进去,她那儿也有些经年的老尼,要我说,让她们过来念些经文,说不得宝玉他们就好了。”

话刚落,跑腿的小丫鬟便撒腿往栊翠庵跑去。

想必是知晓贾宝玉与王熙凤在这荣国府的重要地位,小丫鬟跑走后没多久,上房外便传来阵阵脚步声,廊下的鸟儿被脚步惊扰,发出清脆地叽叽喳喳之声。

门帘被掀起,玳瑁相互撞击,如玉石相击,黛玉循声望去,只见为首的是一个妙龄女子,青丝仅用一根系带束起,衣裳也无半点纹势,却也无法掩住脱尘的风姿。

“老祖宗。”女子屈膝行礼,一行一动间曼妙脱俗。

贾母忙说道:“怎么还扰了你的清修,你那庵里那些师傅们过来,就已经极好了。”

说着,贾母指着妙玉向黛玉说道:“这是妙玉。”

黛玉了然,她虽然来荣国府来得少,也听说过妙玉此人,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奈何一直体弱多病,找了替身也不见好,不得已入了空门,才保得了性命。

贾家与妙玉家本就有旧,听闻妙玉在京中,园子修好后便将她请了进来。

此时众人都没有厮见的心思,黛玉与妙玉点头致意后,妙玉拧着眉,对贾母说道:“老太太慈爱,我是尽知的,不过我既借了宝地而住,贵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又如何能安心清修。”

贾母动容地望着妙玉,妙玉又说道:“不知这儿可有佛堂,我与师傅们在此昼夜念经,能为琏二.奶奶积攒福分,也是我们的造化。”

“有,里头有个小佛堂,我这就让人收拾出来。”王夫人笃信佛法,她住的上房又如何没有佛堂呢,听了妙玉的话,她连连点头,只想着抓住任何一个将宝玉救回的机会。

正当彩霞准备去收拾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隐隐的木鱼声伴着念佛号的声音传来。

满屋子的人无不惊疑。

荣国府是占据了一整条街的大宅院,王夫人的上房与街道隔了不少院子,外头再如何喧嚣,动静也不该传到内院。

贾母惊疑不定,贾政怒喝一声:“什么人在此装神弄鬼。”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何必如此麻烦,你家这事,我却能解。”

只见玳瑁门帘再次掀开,走进来一僧一道,僧人破衲芒鞋,满头是疮,道人一瘸一拐,拖泥带水,瞧着便像路边的野僧妖道。

妙玉本杏爱洁,她原本站在贾母身旁,见着这一僧一道的模样,嫌恶地皱起眉头,连连退了几步,不愿沾染这僧道半分。

而黛玉,见着这僧道之时,她便想起林如海曾经与她说过的幼年之事,只觉两人的形容格外熟悉,说不得她能当五阿哥福晋,都与这癞头和尚的谶语脱不开关系。

但这并未让黛玉心生亲切,她反而更加提防起来,这种诡域伎俩终非正道,也不知这两人所图为何。

黛玉沉默着,察着这两人打什么主意。

荣国府众人谁也不敢轻忽这两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摸进荣国府上房,还不被发现,这两人必然有些神通。

贾政收起怒意,忍住心中的焦急,勉强笑着迎上去:“不知是高人过来,有失远迎,若有灵药能解家中之人中邪,政感激不尽。”

那癞头和尚却指着他笑道:“这就叫抱着金饭碗讨饭吃,你家本就有稀世奇珍,如何还找我们要辟邪的之物?”

贾政思忖着,若说奇珍,也只有宝玉生来便带着的玉了,遂命人取来,袭人忙小心地用帕子包着,双手捧着递到僧人面前。

那僧人拿着这玉,摩挲片刻,嘴中不知诵了些什么,随后便递给了贾政:“这宝玉早先被声色所迷,现已经通灵,悬挂于卧室上槛即可。”

说完,这一僧一道也不吃茶,更不要谢礼,飘然而去,等贾政追出去,早已不见了人影。

“快,将这玉挂上去。”王夫人本就信佛,听了僧人之语,更是深信不疑,连忙让人将玉挂上,将儿子与侄女治好。

“这样就好了?”贾母望着已经挂在上槛上的玉,疑心不已。

“这样就好了?”千里之外的蒙古草原上,胤祉望着呼吸已经恢复了平稳的康熙,眼中充满血丝地向太医追问。

第119章 太子与大阿哥之间的火药气息再也遮挡不住

是的, 久病的康熙,确实在吃了从京中送来的药后清醒过来,虽说精神还不大好, 但潮热已经退去, 脸上的青灰之色也失了踪影, 太医一把脉,安心地舒了口气,旁的不论, 起码他的项上人头是保住了。

尽管前线战事繁忙, 康熙并不能彻底歇着, 但各种人参鹿茸的养着,精神也在一日日的便好。

但噶尔丹也是草原上的雄主, 自从大阿哥中计让他跑了后,大清与准噶尔一直在小规模的交战, 谁也奈何不了谁,一晃两个月过去,草原上新长出来的绿色牧草复又枯黄,冬日将至。

莫说大清军队的补给是否充足,随着康熙出征的蒙古人,也需要逐着水草丰美之处过冬, 军中的人心开始散了。

康熙忖度着形式, 终究还是下了撤兵回京的旨意。

当然, 准噶尔那边, 在与大清相持了三个月之后, 也不愿意再对峙下去, 见了清兵有退兵的意向,也不再反击, 双方警惕着,试探着,最终双方安静地各自离开。

康熙下撤兵命令时,已经是十月了,树上的叶子已经掉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偶尔剩了一两片干枯发黄的叶子,被冬日的冷风一吹,犹如枯萎的蝴蝶,扑棱着翅膀飞了下来。

由于大军出征,京中的气氛格外压抑,八旗子弟是清军的基本人员,住在京中的人,谁家没有几个儿郎随着万岁爷上了战场,虽说那是在建功立业,但战场上到底刀剑无眼,如何能让家人不担忧,这便导致了,连京中的商贩,都冷清起来。

等康熙回京的消息传来,家家户户都翻出了银钱,这家去集市里买些上好的羊肉,那家去布坊里扯些厚实的布料,更不要说米面糖盐,沉寂了一个秋日的京中,终于又热闹起来。

民间都如何热闹,宫中只有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