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销怕她噎着,舀了一勺汤送到她唇边,还体贴地补充了一下背景:

“魏今夏的爷爷本来是白诺姥爷的副手。六四之后,白姥爷被软禁了二十六年,魏爷爷反而发达了。一六年,白诺的姐夫在重庆受了牵连,魏家又跟着鸡犬升天。共和国几次洗牌,魏家没一次站错队,白诺家里却是回回倒霉。所以白诺和魏今夏都想杀我,但他们俩组不了队。”

汪悬光心中了然了,面上没表示,只默然喝汤。

“总之经过一番这样、那样、不值一提的调查、谋划和谈判。我拿回了玉,也找到了船。白诺和魏今夏分头攻击我,我没有别的损失,只是我的一个秘书提了三个月的病假。

“今天凌晨,我找到了设计我表弟的胖子掮客,把他还给了白诺。早上扫墓前,把货交给朝鲜,还顺手帮魏今夏与俄罗斯牵了条买导弹的线。”

说完他一抬眼,坦诚地看着汪悬光:“这就是最近我在做的事。”

这一番话说得倒是云淡风轻。

还给白诺的是胖子的人头,护送货船过渤海是军舰,牵一条贩卖军火的线对他只是顺手,但送给魏今夏,她不一定有本事接得下来。

秦销回避掉血腥、权势和阴谋,是想让她自己拼凑出来,达成格式塔的惊悚效果吗?

汪悬光不动声色:“我没兴趣了解你的事业。”

秦销冲她抬了下眉梢:“那你有兴趣了解我的前女友?”

无形的压迫感顿时从四面八方袭来。

“……”汪悬光没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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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序幕(二更)

秦销笑了笑,迎着她审度的目光,又从白瓷碗里又舀起一颗小馄饨,送到她唇边:

“我应该早点对你坦诚相待的,说清楚我在做什么,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你最好别做什么,就不会再出现今天这种事。”

他眼底的深情和爱意一寸寸沉淀,喃喃道:“我真的不想伤害你。”

“没关系,妓女又没有工伤,”汪悬光平静地咽下馄饨,“下次我会吃饱睡足,用最好的体能和精神状态迎接秦先生,保证让您操得尽兴。”

秦销舀了一勺汤,什么都没说,灯光下眼睫深处浮动着难以察觉的怅惘。

那架巨大的金属鲸鱼从远处游来,成千上万个大大小小的齿轮周密运转,透过玻璃,投射出不断变幻的光影。

几颗馄饨下腹,血糖开始升高,饥饿感越来越明显,汪悬光催了他一下:“不喝汤,要馄饨。”

秦销将勺子里的汤倒回碗里,舀起一颗馄饨:“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什么都可以。”

“没有。”

“不想知道你姐姐为什么会疯?”

“我阿姐为什么会疯?”

她连个停顿都没有,语气也丝毫没有变化。

“我向她露出了一点我真实的模样,实话告诉她,我不爱她,也不可能爱上她。她想要治愈我,拯救我,”秦销遗憾道,“然后……”

得到了答案,汪悬光没追问一个字。

秦销又问:“你还想知道步桃是谁吗?”

“她死了,是谁重要吗?”

“那想知道杜博雅为什么没死吗?”

“你投资的六成公司都盈利了。”

“哦?”秦销感慨一声,倒也没多惊讶,“你都查得这么清楚了。”

他又喂给她一颗馄饨,眼睛看着她,既无愧意,也不自豪:“那我需要澄清一下,的确有很多人因我而死,可我从来都不觉得死人有趣。”

落地窗上依稀映出两个人亲密相依的身影,彼此的体温隔着一层薄薄的浴袍烘烤着对方。

脉脉温情流动在空气中。

河对岸的城市光芒渐渐稀疏,像是沉入一片黑雾。无数亡魂就这样消散在轻描淡写的话语下,极其强烈的违和感,使暧昧的气氛中划过一丝冷峭。

馄饨吃完了,白瓷碗里只剩下了汤,秦销放下碗,抽了张纸备在手里,然后揽着汪悬光的侧腰,略俯身靠近,盯着那双深黑的眼睛,认真道:

“你一定知道,你是房间里最聪明的那个人是什么感觉。一眼看破他们的心思,知道怎么摆布他们。”

汪悬光默然不语,咽下最后一颗馄饨。

“他们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在你的预料里,有时候你会期待他们能做点不一样的事。”

汪悬光:“所以你就介入他们的命运?”

“介入?不算吧……”

秦销抬起手,温柔擦拭她唇边的汤汁。

“几万年来,人类始终仰望星空,想知道是否有神明,操控他们的命运。凡有钱者必有闲,有些闲人喜欢扮演神明。但如果你认真观察过我,就会知道我没这么中二。

“我被诊断为第二轴人格障碍时,是三岁。连‘异类’的概念都不懂的年纪,就被当成‘异类’对待。常规故事里随之而来的是应该被忌惮,被排挤,没人关心,没人关爱,所以加剧了我的反社会。

“但其实家人很容易就接受了我的‘早慧’。我也挺高兴的,知道了原来我真的不正常,那也就不用装正常了。”

餐厨吊灯的静静照耀下,秦销的侧脸、脖颈、和幽深的锁骨里仿佛盛着微光,眉目格外从容沉静。

汪悬光看着他,耳畔响起了几个月前同样的讲述